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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無形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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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國潢遭申飭 長沙建大團

導讀:曾國藩上折言兵事,咸豐做何感想?

湖南團練招募健勇,能否搞出名堂?

左季高快人快語,好友面前無忌諱;曾滌生委婉用機,別人眼裡成聖賢。

(正文)曾國藩所乘商船繼續前行,眼看省城越來越近。

“唉呀!”船家忽然大叫一聲:“大人哪,長毛又來了也!”

曾國藩一聽這話,臉色頓變,急忙順著船家的手指望去,見兩隻大船,黑乎乎地擋在前頭,上面足足站了上百人。

曾國藩再一看旗子,卻是綠營旗號,這才放下一顆心來,說道:“這是官船,不用怕。”又對船家道:“只管過去說話。”

商船越行越近,官船上的人已看得比較分明。

官船上佇列整齊,旌旗招展,一人坐在當中,用手指著說道:“船上之人,可是大清國在籍侍郎曾大人嗎?”

曾國藩聽著耳熟,定睛一看,見坐著說話的人正是湖南巡撫張亮基。張亮基右邊站著左宗棠、郭嵩燾,左邊站著楚勇統帥江忠源、湖南藩司徐有壬。張亮基的後面,則站著三十幾位紅、藍頂子的官員。

曾國藩大喜,急忙抱拳施禮,朗聲道:“曾國藩拜見中丞大人!”

上得岸來,張亮基同著眾官員,搶前一步與曾國藩見禮。

禮畢,張亮基攜著曾國藩的手,邊談邊往轎旁走。

張亮基道:“滌生,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您老早一天到任——路上也還安靜吧?”

國潢正要講話,曾國藩道:“也還安靜。中丞大人,長毛也有水軍嗎?”

張亮基道:“長毛不僅有水軍,而且還很強大!——不是為了接您老,本部院豈敢乘船!”

曾國藩點點頭沒有言語。

到了轎前,張亮基用手指著一頂綠呢大轎道:“這是本部院特著巡撫衙門,專為團練大臣預備的轎子。請您老上轎,我們回巡撫衙門再詳談。”

曾國藩看了轎子一眼,道:“這等儀仗,滌生是萬不敢用的。您老可別忘了,曾滌生還丁著母憂呢。還是換頂藍呢的吧。”

張亮基道:“您是我大清在籍的禮部侍郎,又是欽命的幫辦團練大臣!照理,就該乘綠呢轎子。上轎。”

曾國藩道:“滌生是個丁憂的侍郎,乘藍呢轎都有些越制——您若真沒備藍轎,我就給您這撫臺大人扶一回轎也使得。”

左宗棠這時道:“滌生,張中丞既然請您坐綠轎,您卻如何偏要坐藍呢轎?——這裡是湖南,又不是京師!你乘我的轎子吧。”

曾國藩衝左宗棠一笑道:“謝左師爺了!”話畢便向左宗棠的藍呢轎走去。

張亮基急道:“季高,你把轎子讓給滌生,你坐什麼?”

左宗棠哈哈大笑道:“中丞大人,季高不是朝廷命官,不受官制限制,就坐一回綠呢大轎吧。錯過這次機會,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坐呢!”

左宗棠的幾句話,直把個張亮基說的半天啞口無言。

當日,曾國藩、曾國潢等人宿在巡撫衙門。

郭嵩燾因為要為父親籌辦二七,與曾國藩簡單客套了幾句,又連夜搭乘便舟返回湘陰。

摺子寫完。曾國藩想了想,又含毫命簡,給朝廷上了一個“附陳辦團稍有頭緒即乞守制片”。

片曰:“再,臣在京師十有四年,往年進京供職之時,臣之祖父母及父母皆在堂。今歲歸來,祖父、祖母之墓已有宿草,臣母亦沒。其時長沙尚未解圍,風鶴警報,晝夜驚惶。即將母棺倉促權厝,尚思另尋葬地,稍展孝思。臣父已老,久別乍歸,亦思稍盡定省之儀。今回籍未滿四月,遽棄庭闈,出面蒞事,不特臣心萬分不忍,即臣父亦慈愛難離。而以武昌警急,宵旰憂勞之時,又不敢不出而分任其責。再四思維,以墨絰而保護桑梓則可,若遂因此而奪情出仕,或因此而仰邀恩敘,則萬不可。區區愚衷,不得不預陳於聖上之前,一俟賊氛稍息,團防之事辦有頭緒,即當專折陳情,回籍守制。烏鳥之私,伏乞聖上衿全。所有微臣下情,謹附片奏聞。”

曾國藩將折片交由湖南巡撫衙門拜發的同時,又給湖南巡撫衙門和京師軍機處分別上了“請刻湖南發審局”和“請賜訓欽命湖南幫辦團練大臣曾”兩枚關防呈文。

“請刻湖南發審局”的呈文當天就批轉回來,上面多了“核准照刻”四字和巡撫衙門的紫花大印;“請賜訓欽命湖南幫辦團練大臣曾”的呈文則連同折片由巡撫衙門一同代發。

曾國藩收到巡撫衙門批文的當日,便讓國潢連夜請人鐫刻“湖南發審局”木製關防一枚。

曾國潢心裡雖老大的不願意,但也不敢違命。

張亮基一驚,道:“滌生,您敢則是打趣我吧?您來向我討章程?我哪有什麼章程啊!我要有章程,又何至於懇求皇上御準您老出山啊!”

左宗棠道:“怎麼樣大人,季高沒料錯吧?——我早就說過,滌生是個玩筆的人,弄弄八股制藝可以,寫幾篇時文也可以。這辦團練勇,是玩刀玩槍的生意,不是他的長項啊!他連馬都不會騎,如何練得勇啊?滌生,我實話實說,您不生氣吧?”

曾國藩一笑道:“季高,天下只有你能對我說句實話。我感激尚且不及,如何要生氣啊!——張中丞啊,季高說的對呀,這辦團練勇,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是要動刀動槍的!您可不能一推六二五。”

張亮基急忙道:“滌生,時間不等人。武昌的長毛越屯越多,長沙的危險是一天大似一天哪!您快把您的想法托出來吧。季高正好也在,大家一齊商量商量。等長毛大隊撲犯過來,想坐下來商量都不成了!——對吧季高?”

曾國藩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從接到諭旨,滌生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滌生思謀著,皇上這次讓滌生到長沙幫辦團練,一則是懼於長毛在咫尺,一則是因為國家兵力不足。滌生想先在長沙辦一大團,暫定三個營,一千五百人。日夜操練,也按綠營一樣發餉吃糧,槍、炮也先從綠營抽取一些,團練再自己購置一些。不知是否可使得?這個想法,我昨兒在上給朝廷的摺子中提了提。能否御準不可知。”

左宗棠一聽這話當先說道:“這可是老大一筆支出。餉銀從哪裡出?綠營和旗營都欠餉啊!靠從各縣抽取團練費?只能濟得一時,豈能長久?滌生啊,季高不是給您潑冷水。您這想法,好是好,可是行不通啊!”

曾國藩道:“滌生反覆思慮,不如此辦法,團練實難起到保境安民的作用。張中丞,我想聽聽您的想法。您以為如何?”

張亮基一臉苦笑道:“滌生啊,您的這個辦法呀,倒是出我意料。我原設想啊,湖南的團練,仍在各府、州、縣,按老路子操辦。一旦各地有警,再統一由發審局調撥、使用。這樣既能解燃眉,又能省開支。可您現在——”

曾國藩笑道:“滌生看過羅山的團練,號旗升起兩個時辰,勇丁尚未到齊,又無武器,拿著些鋤地務農的傢伙。這樣的團練,不練也罷。對敵剿匪定然不成,添亂倒是有餘!練他做甚?”

張亮基沉默了一下,問:“滌生,照您這個辦法,餉銀和這一千五百人的日常用度怎麼辦?國家可沒這筆銀子啊,各縣肯出嗎?”

曾國藩道:“滌生估算過,一千五百人按人頭二兩發餉,每月則用銀三千兩;日常用度,一千五百人每月用不上一千兩。這樣算下來,有五千兩足可開銷。我個人的想法,大部分銀子還按老辦法,由各縣攤丁籌措,不足部分,巡撫衙門有餘銀就補充一些,沒有餘銀,就另行派員籌募。您們認為怎麼樣呢?”

張亮基道:“滌生,你實話實說,你想讓巡撫衙門出多少?”

曾國藩道:“除了餉糧,槍、炮、勇服都要購置,這筆費用可不小啊!”

張亮基想了想道:“好,本部院就答應於您。先借給您十萬兩,購置勇服槍炮等項,不足部分您自己籌措。這筆銀子,發審局掛匾就支給您。季高,你做個證人。”

曾國藩擺擺手道:“張中丞,您別跟滌生打馬虎眼。您說的這十萬兩,昨兒您可就答應了。這筆銀子只能先購買少許槍炮,勇服都難保配齊。以後怎麼辦?能夠籌募來銀子自當別論,銀子不湊手怎麼辦?把團營解散?要辦,就不能只顧眼前,要有長遠打算。長毛一天不剿滅,這團營就不能隨便解散。您借這十萬兩銀子,有餉糧便沒有器械,買了槍炮又沒了餉糧。您說怎麼辦吧?”

張亮基一邊撓頭一邊道:“曾侍郎於銀錢一項果然精細——好,除這十萬兩外,我一會兒就把徐鈞卿傳來,讓他從藩庫裡,再挪借出五萬銀子暫借您使用。只要您曾大人真練出殺長毛的團練,我張採臣全力支援您!不過話說回來,您也要自己想些辦法,發動一下您的故舊、同門,還有一些京官。您現在要替朝廷練勇,他們不能不伸援手啊!”

左宗棠用鼻子輕哼一聲,撇撇嘴,沒有言語。

曾國藩不動聲色,笑著說道:“季高,全湖南都知道,讀書作文是曾滌生,用兵募款可就是左季高了。你也別想圖清閒。為團練去各地勸捐、募款,還得勞動你的大駕呀。”

左宗棠急忙眼望張亮基道:“大人您都聽見了,這可是滌生自個兒說的。”

左宗棠又對曾國藩很爽快地說道:“這不須說,事關曾滌生的事情,今亮焉有袖手旁觀之理?不過,左季高怕就怕,辛辛苦苦化過來的銀子,都被打了水漂!”

曾國藩正色道:“季高但請放心,你募來的銀子,曾滌生敢枉花一分,天打五雷轟!——張中丞,您可聽真?”

張亮基忙開解道:“滌生,您不要當真,季高是說笑的。天下人誰不知道,曾侍郎廉潔自律是排在第一號的!——季高這張破嘴,別人不知,你曾滌生還不知?”

左宗棠笑道:“諸葛亮雲:用將不如激將。我是在激滌生呢!他還當真了。”

曾國藩道:“季高啊,除了籌銀募款,曾滌生仰仗你的地方還有很多呀。找到你頭上,你可不能推辭啊!”

左宗棠一聽這話,臉上忽然一紅,說道:“滌生啊,我們兩個有十幾年沒有開玩笑了。其實啊,左宗棠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您哪!您現在是堂堂二品高官,可還和從前一樣對待我們這些老友,還肯低下頭來,與我這個不名一文的老舉人說話。試問天下高官胥吏,有幾人能做到?”

左宗棠話未說完,兩眼已開始泛紅。

曾國藩當日回到發審局簽押房,又給理學大師、也是自己的師傅唐鑑單發了一函,向他通報自己到省城辦團練的事。

當晚,曾國藩為了向與己交厚的京官、同僚表明心跡,又給京師的一位戚親草函一封。

函曰:“十二月十三日申刻,湖南巡撫專差送到茲文。十一月廿九,奉旨命弟在本省幫同辦理團練鄉民搜查土匪諸事務。弟聞訃到家,僅滿四月,葬母之事草草權厝,尚思尋地改葬。家中諸事,尚未料理。此時若遽出而辦理官事,則不孝之罪滋大。且所辦之事,亦難尋頭緒,若其認真督辦,必須遍走各縣,號召紳耆,勸其捐資集事,恐為益僅十之二,而擾累者十之八。若不甚認真,不過安坐省城,使軍需局內多一項供應,各官多一處應酬而已。再四思維,實無裨於國事。是以具折陳情,懇乞終制。茲將折稿寄京相好中如袁、毛、黎、黃、王、袁、寵諸君,僅可令其一閱。此外,如邵蕙西、李少荃、王雁汀、呂鶴田有欲閱者,亦可以閱。蓋欲使知交中諒我寸心,不必登諸薦牘,令我出面辦事,陷於不孝也。

弟自奉旨後,始知漢陽失守,鄉間音問難通,即縣城亦無確信。”

函中所提的摺子,就是曾國藩想寫而未寫的辭缺折。這篇辭缺折,曾國藩到底寫沒寫呢?曾國藩寫了,但不是要上給朝廷,而是留在自己手裡給人看的。當時的讀書人,大都是一些讀死書的迂腐之徒,他們所堅守的信念是:丁憂便丁憂,天塌下來也要堅持丁憂。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改變自己的信念。鑑於這種情形,曾國藩不能不給自己尋個退步。要知道,大清打出的治國招牌是以孝治天下,他又是禮部侍郎,自應把孝道列在首位。

虛偽也好,不誠也罷,終歸,曾國藩有自己不可言說的難處。

此信發走,他第二天又馬上緊跟一信:“前信寫就,正擬專人送至省城,請張撫臺代為發折,十五夜接張撫臺來信二件,知武昌失守,不勝駭嘆!郭筠仙於十五夜來我家,勸我到省幫辦團練等事。弟以湖北失守,關係甚大,又恐長沙人心惶懼,理宜出而保護桑梓。即於十七日由家起行,廿一日抵省。先以稽查城內土匪奸細為要務,其次則勤於操練。江岷樵所帶之壯勇二千,甚為可恃,即留於長沙防守。弟又招湘鄉壯勇千名,亦頗有紀律,若日日操練,可期得力。現在大股業已順長江而下,只怕分股回竄,不得不嚴為防備。幸張撫臺明決,勇於任事,鄉紳亦多信吾之言,或可辦理得宜。”

三天後,羅澤南、劉蓉、郭嵩燾帶著王錱、李續賓、李續宜等羅澤南比較得力的弟子,連同挑選的五百名勇丁,趕到省城。

羅澤南把勇丁暫駐紮在城外,委王錱統帶,李續賓、李續宜二兄弟幫帶,然後同著劉蓉、郭嵩燾二人,趕進城內湖南發審局來見曾國藩。

一見三人同時趕到,曾國藩大喜。把三人一一請進簽押房,又命人安座擺茶,然後便開始議事。

羅澤南當先說道:“滌生啊,我只從湘鄉團營裡挑選出來五百名健勇。現在紮在城外,委王錱管帶,著李續賓、李續宜二人幫著料理營務。”

曾國藩一愣:“你沒有看到我的茲文?我讓你挑三營,你怎麼只挑了一營?”

劉蓉道:“這怪不得羅山,是我的主意。滌生,我以為,我們要在省城建的這個大團,勇丁不能都出在湘鄉,各縣都應挑選一些。只有這樣,各縣的紳耆大戶,往外拿銀子才會痛快。您認為呢?”

郭嵩燾介面道:“滌生,我認為孟容所言甚是在理。”

曾國藩點了一下頭道:“是我辦團心切,忽視這些了。好,一會兒我就給各縣擬個札文,著他們十日內,從本縣團勇中,各挑選出一百名健勇到省城會齊,統一操練。”

這時曾國潢走進來。

羅澤南等人忙起身見禮、讓座。

曾國潢一一還禮,然後便在一張空凳子上落座。

曾國藩示意眾人坐下,然後從案頭拿出自已連夜草擬的團練章法遞給羅澤南說:“羅山,你們幾個先看看,然後我們議一議,能否行得通。”

羅澤南埋首看團練章法。

看畢,羅澤南把章法隨手遞給劉蓉,說:“滌生,我看行。就按這個辦理吧。”

劉蓉看完,又遞給郭嵩燾。

郭嵩燾看完,把章法還給曾國藩說:“不錯,先按這個辦吧。如有不適,再補充也不遲。”

曾國潢這時起身走到桌前,把章法拿在手裡說:“我還沒看呢。”

話畢,便走回原位坐下,認真地看起來。

郭嵩燾臉一紅道:“我還以為滌生讓澄侯看過了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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