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安愣住。
司卿拿著紅色的異域風挎包, 微微蹙眉:“不喜？”
錦安這才驚醒似的，連忙拿過挎包後瘋狂搖頭:“喜歡的喜歡的。”
司卿看著他:“真的喜歡？”
錦安抱著挎包‘嗯嗯’點頭，又重複肯定:“喜歡的, 我很喜歡的。”
就是太過於喜歡，所以才一時反應不及，愣在了原地。
司卿看錦安眼睛又亮晶晶的，也莫名的鬆了口氣。
他沒帶過小孩，不知道錦安會不會喜歡這個挎包, 只是覺得應當是合適的, 紅色很襯他。
司卿淡淡的‘嗯’了聲，道:“喜歡的話, 明日便揹著去書塾吧。”
“好！”
錦安又歡呼:“謝謝大人！”
司卿頓了下, 指正:“不用叫我大人。”
錦安仰起小腦袋, 很誠懇地問:“那我怎麼喚大人？”
司卿想了想，說:“你和他們一樣，喚我先生便可。”
大人總歸聽著生分。
錦安沒有猶豫，立馬喜笑顏開地喊:“謝謝先生！先生是個大好人。”
會給他買漂亮挎包的大好人！
錦安突然就覺得沒有那麼緊張了, 心裡甜滋滋的, 很期待明天的入學。
司卿嗯聲道:“回去休息吧, 明日入學早些起來。”
錦安:“好。”
說完便被老嬤嬤帶了回去。
司卿站在原地, 靜靜看著錦安的背影，走路一蹦一蹦的，像只耀武揚威的小兔子。
他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
次日辰時剛至，錦安就被老嬤嬤從被窩裡挖了起來。
洗漱好，扎完小辮, 拿上挎包就把他送上了進皇宮書塾的馬車。
害怕他餓, 老嬤嬤還往錦安的挎包裡塞了點零嘴, 讓他嘴饞了就吃兩顆。
馬車噠噠噠的，辰時的皇都幾乎已經熱鬧了起來，錦安坐在馬車上偷偷往外瞧，還能看見商販和巡邏的侍衛，但越往皇宮裡走煙火氣就越淡，漸漸的就只能聽到馬蹄踩地的聲音。
錦安抿著嘴巴，又有點小緊張了。
“小公子，到了。”忽地，馬車停了下來，車伕侍衛在外面喊他。
錦安‘哦’的一聲，捏緊挎包袋從馬車裡鑽了出來，等看到面前的景象時白嫩的小臉蛋更是繃起來了。
象徵著皇室的紅金宮牆外，停著和他乘坐的差不多的馬車，身著華麗精緻的皇子貴族從上而下，下來時不約而同地瞧他看來，又在錦安回看過去時，不約而同的把眼神挪開。
“小公子，馬車入不了皇宮，你跟著皇子們一同進去就可。”侍衛扶著錦安下馬車時，壓低嗓音同他說。
錦安小幅度點了下腦袋，拉著自己的挎包帶，跟著學生隊伍往裡走。
途中他偷偷往其他人面前看，所有打扮貴氣的人身邊都跟著一個書童打扮的人，揹著挎包，而作為主人的學生卻身上什麼都沒帶。
好像和在他乞討時看見都背挎包讀書的情況不太一樣……
錦安偷偷想著，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紅色挎包捏緊了點。
跟著走了一會兒才到書塾，門口有跟讀侍衛等著領他們進去，每年能進皇宮進學的就只有皇子皇女們，以及少部分朝廷功臣的子女，侍衛大多都認識，只看見錦安這個生面孔時愣了一下，等看到錦安衣上的鶴紋時，驟然想起什麼，連忙領著錦安進去。
“小公子，你的位置在這兒。”
伴讀侍衛將錦安帶到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
錦安抿了抿嘴巴，露出個感激地笑:“謝謝。”
只他剛取下挎包坐下，就發現周圍人都在看他，可等他看過去時，其他人又跟在路上一樣齊刷刷地把頭轉了回去，和同伴們小聲講話。
旁邊坐著的人更是冷哼一聲，目帶不善的看著錦安。
錦安小心翼翼地看了旁邊人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小公子，這是你的文墨和課本。”伴讀將準備好的東西給他擺到書桌上。
錦安這才轉過頭來，又小聲道了聲謝謝，伴讀侍衛誠惶誠恐，應下謝謝後便退了出去。
待侍衛一走，錦安身邊沒人，周圍人的打量更甚，錦安想要和其他人打好關係，想到老嬤嬤說在他挎包裡放了零嘴，就想拿出來問周圍人吃不吃。
只是他剛把挎包開啟，還沒把東西拿出來，就聽到旁邊人暗啐了聲:“窮酸乞丐。”
錦安一愣，轉過去朝旁邊人看去。
那人穿著身皇子才能穿的淡黃色服飾，橫眉冷目，有點微胖，看起來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瞧錦安看過來，他抬高聲音說:“看什麼看！”
“太子！”旁邊跟著的書童拉他，又被惡狠狠甩開。
“太什麼太！說是太子，結果還要讓個乞丐！”黎灃兇狠地盯著錦安，就像是錦安搶了他什麼東西一樣。
錦安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冷靜下倆，抿著嘴巴小聲問:“你為什麼要罵我？”
黎灃被寵壞了，口不擇言，對著錦安就罵道:“就罵你怎麼了！穿得再好也擋不住你身上的乞丐酸臭味！”
黎灃罵狠了，還想往錦安面前衝，錦安正要說話，滿頭華髮的教學太傅就冷臉走了進來。
“太子！”
黎灃頓時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鵝一樣，憋屈地坐回去。
錦安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這道嚴厲的聲音堵了回去，面容冷硬的太傅皺眉看了太子一眼，才走上講臺。
“安靜下來，上課。”
他一句責罵太子的話都沒有，也沒有看錦安。
錦安感覺自己被無視了，被罵後眼睛都是紅的，但還是乖乖坐著。
“開啟書，繼續。”
太傅並未管學生的打鬧，只讓翻開書開始今日的教學，然而錦安沒上過學，更不曾學認字，課本就像天書一樣一個字都不認識，也聽不懂太傅說的為君為臣之道。
只是在太傅說臣要永遠幫扶君時，癟了下嘴巴。
太子那麼壞，瞧不起乞丐，憑什麼要國師大人維護他。
錦安覺得國師大人比太子好，比誰都好！
許是他憤懣的表情太過明顯，引起了太傅的注意，太傅讓錦安站起來，冷聲問:“你有其他見解？”
錦安在當小乞丐時是萬萬不敢得罪達官貴人的，畢竟容易被打，但不知道是國師給了他底氣，還是因為太過於氣憤，錦安垂著腦袋，有點不服氣地嘟囔說:“萬一君不好呢？”
課堂內頓時靜了一片，旁邊的太子更是氣得胖胸脯上下起伏。
太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讓錦安自己回去琢磨，然後拿著書去門外站著。
錦安眼睛紅紅，擦著眼睛乖乖走出去站著。
·
一天的課下來，錦安沒學到知識不說，腳都站腫了，走路時都有點刺痛，回到國師府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偷摸摸哭了會兒，等到了晚上用膳才鑽出來。
他本以為今日也同以往一樣一個人吃飯，沒想到卻看在餐桌上看見司卿也坐著。
錦安先是一喜，後面就是緊張，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摸到黏糊糊的眼淚後才笑著走過去。
“先生！”
司卿淡淡的應了聲，示意他坐下，緊接著就有人擺碗筷，只不過是單獨給錦安擺，司卿面前只有一象徵性的碟筷。
錦安看了眼司卿，等司卿讓他吃時才開始吃。
笨蛋小乞丐也很懂大戶人家的規矩。
司卿看錦安吃得半飽了，才出聲問他:“今日如何？”
錦安手上的動作一頓，垂著腦袋有些心虛。
先生明明讓他好好學習，但是他上課第一天就和同學相處得不好，連太傅也得罪了，說出來錦安害怕會讓先生失望。
“先生，”錦安低低地喊了聲，然後小聲說:“我的表現不是很好……”
司卿看著錦安。
錦安依舊埋著腦袋，低低道:“我不識字，聽不懂。”
司卿一頓，沉默下來。
錦安摳著筷子，緊張地等待司卿責罵。
安靜片刻後，司卿卻忽地嘆了口氣，淡聲道:“是我疏忽了。”
“書塾裡程序快，放學回來來書房，我教你識字。”
錦安呆住，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覆，心臟砰砰作響，跳了會兒後錦安才猛地歡呼:“謝謝先生！”
先生簡直是太溫柔了，都不會罵他。
錦安覺得自己隱瞞一部分真相也挺好。
·
錦安現在有了額外的課後老師，對去皇宮讀書又沒那麼抗拒了，第二天又揹著自己的小挎包興沖沖地爬上去皇宮的馬車，又混入進學堂的隊伍。
同行學子看見他一臉興奮的樣，都面露怪色。
這心得多大啊？被排擠了還高興成這樣，怕不是真厚臉皮！
學生們偷偷心想，但礙於錦安是國師府中的人，又不敢像太子一樣貿然行事，只敢偷瞧偷看，暗自觀察。
錦安自然注意到了周圍人在偷看他，但他並未像昨天一樣放在心上，就連太子又一直冷嘲熱諷他，他也沒理睬。
等一放學，就直接抱著挎包就往外衝，把同學們甩得遠遠的，像快樂奔跑的小兔子。
“快快快，侍衛大哥，我們快走。”錦安催促趕車的侍衛。
侍衛也被錦安急切的情緒帶動，連忙駕著馬車衝了出去。
回到府內，錦安連忙拿手扒拉了下頭髮和臉，就朝著司卿的書房走去，進去前還不放心的理了理頭髮。
叩叩——
“進來。”國師清冷的聲音隨著錦安的敲門聲響起。
錦安推門進去，國師正拿著毛筆在桌上寫畫，瞧他進來才放下毛筆。
書房內的墨香襯得國師更文雅了，錦安甚至胡亂想，這墨香是不是就是國師身上的香，不然怎麼能那麼合適呢？
司卿見錦安傻站著不動，微微蹙眉，淡淡道:“過來。”
“哦，好！”錦安回神，臉色羞紅，連忙跑了過去。
“先生，我放學了！”錦安仰頭期待。
司卿覺得有些好笑，勾唇道:“我知道了。”
順手拿過錦安懷裡的挎包，擱置到椅子上，示意錦安走到他旁邊來看書桌上的東西。
“這是《韻書》，方便你以後聽音識字。”
只不過這韻書不是課本，是國師根據一些育兒知識再編手寫出來，他心想錦安年齡已經大了，一些教學方法也應當變通。
錦安剛剛進來時看見司卿垂眼書寫，就是為了準備這份教案。
錦安看著旁邊未乾的筆墨，眼睛紅紅，再次感嘆:“先生，你真好！”
司卿:“……嗯。”
他不太懂錦安的情緒為何如此多變。
書桌旁多了板凳，是司卿坐的，為了監督錦安這個笨學生。
錦安在課後課堂上明顯比在書塾裡認真的多，不僅學得認真，坐得還很端正，除了總是要偷偷看司卿一眼外，什麼都好。
再又一次偷看時，正在看書的司卿沒忍住拿書點了錦安腦袋一下。
“靜心。”
錦安嗷嗚一聲，縮著脖子又去好生學認字了。
只不過他看了會兒字又忍不住偷偷想，先生那麼好看，還那麼香，怎麼不讓他分神嘛。
笨學生總是喜歡給自己找藉口。
課後補習約一個時辰，錦安已經記住了大部分的音韻說法和一些常見字，司卿問了他幾個問題也能回答準確，在最後時才教錦安如何拿筆，如何寫自己的名字。
只是錦安初學，寫得不好，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像爬蟲，和旁邊司卿寫的字格格不入。
他有些喪氣，司卿看他垮下臉蛋，默不作聲地走到錦安後面，伸手握住他的小手。
“寫字靜心，不可心急。”司卿提醒錦安。
可錦安愣愣的，只會被溫熱的大手帶著走，大腦裡冒出的都是，國師身上真的是香香的，一股冷香，直到司卿側眼看他，錦安才面紅耳赤，眼神慌亂地埋頭寫字。
“哦哦，好，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司卿看著更亂了的筆鋒，默然:“……嗯。”
·
書塾是一詢一假。
錦安一連幾天都興高采烈的，上學不刻意和人搭話，放學也不久待，在最後一天更是能看出他的雀躍。
被錦安搶了教室主位的太子容灃看不慣錦安笑嘻嘻的，心裡不知道打了什麼歪主意，朝後面的人使了個眼色。
錦安沒注意，等太傅一出去，往外衝時就被太子一行人給攔在了教室門口。
“小乞丐，太傅讓你琢磨的問題琢磨清楚沒？”黎灃趾高氣揚的，仰著下巴看錦安。
錦安抱著自己小挎包，警惕地看著一群人。
他在找有什麼可以突圍的地方，畢竟乞丐不是白當的，這麼多年來他就是靠著逃跑技術才能不被乞丐搶吃的。
只不過很可惜，太子的跟班把所有門都擋住了，窗戶也關著的，沒有空餘的地方逃跑。
“問你呢？啞巴了嗎？”太子不爽道。
“我、我沒想出來……”
錦安後退一步，佯裝鎮定:“但是國師在外面等我，你們快點讓開，我要回去了。”
他想用國師的名號嚇退這群壞學生，沒想到太子和他的跟班們卻抱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就你？我早就觀察過了，這幾天國師根本沒來接你，連書童都沒給你找。”
黎灃又不是太蠢，攔人時自然是打聽過的。
他看著錦安嘲笑:“而且國師沒讓你和他同姓，誰知道是不是真收養了你。”
“而且還給你梳辮子，你不知道只有女生才會扎這樣的頭髮嗎？我看國師就是把你當孌.童了，等你長大你就沒用了！”
黎灃語含惡意，笑容刺眼。
錦安被氣得眼睛發紅，大聲道:“你胡說！先生才沒把我當孌.童，你才沒用！”
說他還好，錦安受不了他們亂猜測司卿，在他心裡，司卿就是最好的大好人。
太子看錦安氣到炸毛的樣子，更來了興致，嘴一張就是惡語:“我怎麼胡說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國師年紀這麼大，不知道養了多少個孌.童了！你要是跟我……”
黎灃想說的是，如果錦安跟他，他還能讓錦安當他小奴，只是還沒說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錦安就突然跟個小炮彈一樣跟他們衝了過來。
“啊啊啊啊！你胡說，不準說先生不準說先生！”
錦安拳□□加，直接往黎灃胖肚子上撞，等眾人反應過來時，錦安都騎到立法身上開打了。
黎灃被打了兩拳，爆怒:“快把他扯開！把他扯開！”
“臭乞丐，等我起來把你辮子給剪了！”
錦安眼睛發紅，更氣了。
“不準剪我辮子！”那是先生給他辮的！
嗚嗚嗚。
錦安一邊哭一邊打，跟班們把他從黎灃身上拉起來時都在亂蹦，眼見有人真拿了剪刀出來，直接奔開人就往外跑。
“給我攔住他！”黎灃大喊。
儘管錦安跑的快，但比不過太子他們人多，還有不少人高馬大的，沒跑幾步就被扯著挎包帶了，錦安又不捨得脫掉，直接被捉了回去。
跟上來的黎灃冷笑一聲，直接抬手就要打錦安。
錦安被嚇得直接一閉眼。
“住手！”
忽地，太傅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錦安就掉到了地上。
錦安顫顫睜眼，轉頭。
司卿冷冷的，面無表情地站在書塾門口，旁邊站著不斷擦汗的太傅。
錦安嘴巴一癟，憋著的眼淚就爆發了出來。
“先生！他們要剪我小辮子嗚嗚嗚……”
司卿走過去把錦安抱了起來，冷冷地看著面前的太子和一些朝臣的孩子。
他向來不理俗事，也不知曉當下的皇室子孫和貴族子弟是如此秉性，欺負了錦安。
司卿聽著錦安抽噎的聲音，心中刺痛，使得他眼神也愈發冰寒。
冷冽的目光掃過去後，方才還囂張跋扈的一干人立刻慫得跟鵪鶉似的，連氣焰囂張的太子都不敢再發火。
司卿冷聲問:“誰要剪錦安辮子。”
拿著剪刀的跟班立馬將剪刀藏在了身後，眼神往太子的方向閃。
太子慌張道:“看、看什麼！又不是孤剪、剪的……”
他甚至不敢去看司卿。
忽地，錦安說:“先生，我想回去。”
司卿這才收回放在太子身上的冰冷視線，看向錦安。
錦安漂亮的圓眼睛哭紅了，看起來有些累，司卿頓了下，伸手把錦安的腦袋按在他的肩膀上。
“累了就先睡會兒。”
錦安一頓，乖乖的閉上痠痛的眼睛。
他沒看見司卿抱著他轉身的下一秒，原本被人藏在身後的剪刀驟然飄起，將太子的頭髮剪了個七零八落。
然而他們連尖叫的聲音都沒能發出來，打擾到正在休息的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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