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你能聽到嗎,泉水流動的聲音?
從一汪泉流向另一汪泉,然後匯聚在一起,流向綿延不絕的山川。
猩紅色的晚霞浸染了雪地,刺目的顏色擴散開來。月光灑下的時候,鳥鳴也停止了,隨後,黑暗籠罩了整個世界。靜謐的夜晚,不知是誰叩響了大門。
開啟門吧,門外是遠方的來客,請你拜訪他們的故鄉。揚起的塵埃遮住了視線,夢中的交響樂仍環繞在耳畔。天花板坍塌了,碎片落了一地。
來吧。他們在叫你了。
於是你的身體化為那些塵埃中的一部分,跟著他們離去了。
過了很久,或是隻過了一秒鐘,你又聽到了水聲和鳥鳴,晚霞、雪地與月光也依次在你眼前浮現,但你不在。
你不在這裡。
你知道你是流向山川的泉水,你知道你是染紅雪地的晚霞,你知道你是月光、是塵埃,你知道你是鳥鳴、是交響樂,你知道你是他們,你也知道,你什麼都不是。碾碎、瓦解、重構,又分崩離析。到底什麼存在?你無暇顧及答案,依舊堅定不移地重複著那些無序的排列。
你不會停下。林嘉,如果永遠存在的話,你永遠不會停下。
黑暗充斥著整個房間,本該是窗戶的地方被擋上了一層厚厚的遮光布,讓人失去白天和黑夜的概念。
林嘉就是在這個房間裡醒來的。起初,這裡還什麼都沒有,後來她發現,這裡漸漸開始變成她記憶中臥室的模樣。
隱約能辨認出的白色的牆壁、已經壞掉的黑色鐘錶、略顯破舊的衣櫃和她清楚地知道里面放著什麼的抽屜…甚至連桌上的相框都和她的臥室別無二致。
可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林嘉只記得自己剛從夢中醒來,之前發生過的和之後會發生的,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重要的事。
人們在出生之前是沒有記憶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何況她現在根本不在意自己處在哪個人生階段,在她誕生之前…算了,這重要嗎?
不重要。林嘉就是林嘉,或者說林嘉不是林嘉,林嘉是不是林嘉,這有什麼所謂呢。
唯一能在她腦海中停留片刻的東西就是夢中的那句話:
你也知道,你什麼都不是。
林嘉聽不清夢中的話語,但她聽見了,而且只模糊地記住了一句。
她知道,她什麼都不是。
門就在那裡,但她不想去開。開不開門很重要嗎?萬一門是鎖著的呢?還有…現在幾點了?
林嘉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鐘,才發覺它早就壞掉了,時間定格在它壞掉的那一瞬間。
壞掉了。那就這樣吧。現在幾點也並不那麼重要的。
她思索片刻,便又躺回了床上。
困不困也沒什麼所謂,先睡一覺吧…不,再睡一覺吧。
沒有哪隻鳥兒會主動回到籠子裡去。看著眼前的醫院,S只有這一個想法。
但她不一樣。她再也不是籠中鳥了。
畢竟已經見過了外面的世界,有什麼理由不去擁抱屬於自己的、更廣闊的天空呢?
有時候表面上的順從只是一種手段罷了,幫她達成目的的手段。
“直接回李醫生那兒沒問題吧?”護士確認道。
“嗯。”
S乖巧地跟在護士身後進了醫院,後者在李醫生的辦公室門口站定,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進去吧,李醫生在等你。”
然而她沒等到預料中的回應,於是轉頭看了看身後,哪兒還有少女的身影呢?
S在離李醫生辦公室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那個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人。她不慌不忙地朝對方走去,附近的醫生和護士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在醫院裡光明正大逃跑的傢伙。
而坐在長椅上的人顯然沒有注意到她,仍舊是心不在焉地揪著圍巾上的流蘇。
直到視野被陰影籠罩,莫清伊這才發覺有人擋住了燈光。她抬起頭,有些驚喜地喊出聲:
“林嘉!你醒了?”
“噓。”林嘉衝她眨了眨眼,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連忙收回聲音。不等她反應過來,林嘉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嘶…”莫清伊小聲表達著不滿,“輕點…”
林嘉卻是絲毫不減手上的力道,甚至更用力了幾分,莫清伊頻頻回頭張望,直到醫院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漸漸變小。
林嘉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什麼人跟上來,這才放下心,緊緊抓住莫清伊手腕的手也鬆開了,但她不會讓莫清伊察覺到自己情緒的明顯變化:
“剛剛真抱歉,弄疼你了?”
“沒事,不過怎麼這麼突然就出來了,確定可以走了嗎?不用住院什麼的?”莫清伊斟酌著用詞。
林嘉把莫清伊的圍巾理了理,笑道:
“當然,李醫生和我說可以走了哦。怎麼樣,有沒有《飛越瘋人院》的感覺?”
“好啦,我們這是合理出院,又不是偷偷摸摸的。”莫清伊笑她。
“放心吧,只是不想和那兩個人打上照面而已。”說完,她又輕輕掐了把莫清伊的臉。
林嘉口中的那兩個人,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父母。話是這麼說,可不告而別還是不太好吧?莫清伊有些恍惚。
最終她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去哪兒?”
“回家吧。”林嘉溫柔地牽起莫清伊的手,很隨意地攔了輛計程車。
莫清伊沒考慮過這麼偏僻的地方計程車是從哪來的,更不會發現林嘉手機上閃動的叫車資訊。
辦公室裡,李醫生反覆擦拭著他的鏡片,以至於護士不太確定他是否聽到了自己的話,便小心翼翼地重複了一遍:
“李醫生,剛剛那位患者不知道去哪兒了…需要帶她回來嗎?”
“那也得你們能找到算啊。”男人苦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眼鏡放在辦公桌上。
“好的。”
顯然,對方把這句話當作否定回答來解讀了,但他並不打算追著這個問題不放,畢竟對一個信誓旦旦說著“不會跑的”多重人格障礙患者,相信她才奇怪呢。
護士離開後,李醫生靠回椅子上,揉著太陽穴。
雖然不能說他對這件事的結果已經瞭如指掌,但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確實想過這種可能性。結論是,無論此刻正在發生的是什麼,都不過是提供了實驗的另一種思路罷了。
很期待啊。林嘉…不,S,你要如何為這一幕收尾呢?
與此同時,Y市中心,高鐵站附近的車流不管是工作日還是雙休都一如既往的紛亂,林嘉和莫清伊站在斑馬線前,明明是綠燈,卻沒有一個人挪動腳步。
莫清伊感覺林嘉今天有點奇怪,說不清楚,或許是笑容比平時陽光了些,又或許是她那太過溫柔的動作…但這些似乎都再正常不過了,她沒有理由這麼敏感的。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莫清伊關心地問道,手指在林嘉的掌心輕輕勾了勾。
掌心傳來有些發癢的感覺讓林嘉回過神來,她定了定神,發現訊號燈不知什麼時候變紅了:
“哦…沒什麼,抓緊時間吧,再晚一會兒就趕不上車了。”
“嗯。”莫清伊很自然地挽過林嘉的手臂,她只當是林嘉還沒從方才的治療中完全走出來。
人是很容易說服自己的。
而林嘉產生了些許不真實感,大概是因為身邊人在她掌心留下那抹異樣的觸感吧。
這算什麼,戀人…嗎?
這兩個字對於從前的她來說完全沒有概念呢。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若此時有人仔細端詳路邊的少女,會發現她的表情多了些困惑,但那種困惑很快又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嘴角上揚得恰到好處的笑: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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