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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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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應該清楚,這個兇手是個外國人,現在又發現他的槍是——當然,槍上面有槍號,我們可以透過公安部聯絡美國軍方,這個人的身份應該不難知道。至於這孩子,他的情況我們也有了瞭解,那樣的背景,咳,也難為你照顧了,只是,這個案子如果真和那孩子的家庭往事扯上,就不是我們的力量能夠處理的了,這案子可能會往上交,不過,你放心,我們會全力保證他此後的安全。”

“謝謝您,您說的這些我知道,只是這孩子目前的安全真要麻煩大家了,”我感激地點點頭。現在我清楚,這案子怎麼個破法真不是我能操心來的,只是,枷葉的安全一定要有保障。

枷葉已經轉入了特護病房,我進去時,他正看著窗外,面無表情。

心一緊,有些難過:這麼個美好的孩子,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卻依然逃不開繼續的傷害。

“我剛才確實很害怕,”沒有看我,他淡淡的開口,微微皺起眉頭,“不是因為那把槍,也不是因為那個人。槍指著我的時候只是讓我想起了媽媽。我看過屍檢報告,她身中十五槍,”“枷葉,”我心疼地走過去,輕輕攬住他的肩膀,“她是個戲劇科的教師,和你一樣喜歡看電影,”男孩兒微彎著唇看著我,蒼白的臉頰,讓人心疼的笑容————傷心的孩子啊,我把他攬進懷裡,垂下眼喃喃著,“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窗外,是沒有生氣的冷陽,暖不上人心。

殺人的理由有很多種,愛和被愛,佔有和拋棄,忠貞和背叛,而最直接的理由只有一種:為了活下去。

可,只有這些嗎?

我不由自主又想到那雙絕望的眼,是什麼能讓一個人情緒如此激憤,甚至要用謀奪他人的生命來換取?

慾望啊,對,還有無休止的慾望,枷葉胸口的那枚鑰匙,是禍端吧。

揉著眉心,我推開了門,這一天的驚險讓我不堪負荷,“雁子,你終於回來了,給你打手機又沒人接,快,羅主任一直在上面等著你,還有那個什麼組織部的馮副部長——-”一進去,人都沒站穩,就被張阿姨焦急的抓住手臂,“他們等了你好一會兒了,好象有很急的事兒,催了幾遍,”我皺著眉頭點點頭,上了樓。二樓的小客廳裡,兩個男人一看見我,都焦急地站了起來,“雁子,出大事了,首長他——被隔離審查了。”

22

尼采曾說,只有下過地獄的人,才有能力建造天堂。100多年後,德國人用電影別出心裁地演示了先哲的矛盾理論:這個天堂,由一個曠世香水天才所建,他提煉的終極香水,令所有聞過它的人如沐天堂春風,而這種香水的造價,是12位少女的屍體。

我一人盤腿坐在偌大的屋子裡獨自看完了這部陰鬱的片子——《香水》。當畫面上出現男主角格雷諾耶把終極香水全部倒在身上,被失控的人們活活撕碎併吞吃時,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因為我理解他:人們為了心中的執念,是會不顧一切的。就象唐步庭。

“首長是自己整理材料去的中紀委,他自首,說他與清水彎西山碼頭走私案有直接關係,可,可這怎麼可能,他的事情哪一件不透過我——-”

羅詡作為他的辦公室主任如此不可置信,確實有理由。他跟了唐步庭快十年,鞍前馬後,就為了報答他這位老師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可我一聽了他這麼說,卻,已經心裡有了數:唐步庭是真愛著自己的兒子。

只有舐犢之情能讓他放棄一切了,那天他細數著唐小庭的一切是在下決心吧————

我嘆了口氣,向後倒在視聽室的地板上,呆呆望著頂上昏暗光線下的水晶吊燈,耳旁迴響著《香水》沉鬱的片尾曲:螢幕上的故事落幕了,可,唐家的故事,才開始吧。

唐小庭,你現在在哪裡,知道你的父親都為你做了什麼嗎。

我竟然就這樣躺在視聽室的地板上睡了一夜,當迷糊睜開眼時,電視熒屏還是一片無聲的藍色畫面。

突然內心一陣無由來的悲傷:再不會有人來輕輕抱起我了嗎?

垂下腦袋輕輕搖了搖頭,站起身。卻在旋轉門把的時候,門外那頭的門把也在轉動,門從那邊推開,

羅詡通紅著雙眼站在門外,

“首長自殺了,”

一瞬間,心,凝固了。

他不該這樣死去。

沉穩,優雅,總讓他看上去高貴地如同一幅經典的畫,為人能拜膜。

他不該這樣死去啊,

即使他身上埋著許多儒家文人的宿命特質,可,“永遠不會放棄,永遠不會退縮,”自信,從容,理性,他的理智不會允許他親自走向上帝的盲點。

他真的走了,竟然,是這樣的離開————

我看著他平靜的臉,怎麼也想象不出他如何用破碎的杯角割向自己的手脈,只一晚,只一晚吶,他想過自己身後的這一切,想過他的兒子,想過———我嗎?

我撫上他的眼稜,心,是刺痛的,甚至,恨他。

只一晚,他自私地匆忙拋下他的一切,拋下了我——

默默流著淚。心裡,最脆弱的一角徹底坍塌。

23

相較於外面的清寒,靈堂裡的氣氛感受上還要溫暖些,可終究暖不進人心。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讓唐步庭的死看上去這麼平靜,好象他的死,已經掩埋了一切。沒有人再追究,甚至是在刻意的隱瞞修飾,官方對外的訃聞都是“因病逝世”。由此,他有了個相當莊重的葬禮。

靈堂設在西山服務處。

在潔白的玫瑰和百合花的簇擁下,掛著他生前最喜歡的一張照片,儒雅可親的笑容宛如在世。

裡面沒有播放哀樂,顯得異常靜謐。靈堂的兩側擺滿了親朋好友送來的鮮花,盛開的百合純潔而美麗。靈堂兩旁的房間和過道上則密密麻麻擺滿了花圈,從中央辦公廳、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全國政協辦公廳,中央組織部到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協,還有他的同事、朋友們的。牆壁上的輓聯和唁電,更是滿眼都是。

儘管前來悼念的人們絡繹不絕,但工作人員總是把地板擦洗得一塵不染:這也符合了唐步庭的性格————一生追求完美。

我和唐小庭更象兩個只需要承受悲傷的子女,一切的事情都有省委專門的治喪委員會去做,不管是他的領導來了亦或他的朋友,我們只需要一一握手,表示感謝即可。人們的眼光是真切的哀痛著,他們大都並不知道唐步庭真正的死因,如此突促的離世,讓他們對這雙孩子憐惜更甚,“好在好在雁子和小庭都成人了,以後你們可要互相扶持著啊,”我和唐小庭都點頭,卻,從來沒有對望一眼。

我知道他是在唐步庭火化前一天回來的,忙碌,哀傷,紛繁的心情,並沒有讓我和他多說上幾句話。我們本來就不親近。

“雁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去後面休息室休息休息吧,有人來,我會去叫你們,”羅詡扶著我的胳膊說,眼中懼是疲倦之色。這幾天多虧著他裡外張羅。

我點點頭,“辛苦你了,”他淡淡地搖搖頭,走開了。

當我無精打采地推開休息室的門,看見唐小庭正站在方桌上的骨灰盒前出神。骨灰盒是才從外室拿進來的,晚上就直接送進公墓,上面還覆蓋著一面嶄新的黨旗。

我給自己倒了杯水坐進沙發裡,咬著杯沿閉上眼。屋裡,單博、蔚然、陶冶,還有和唐小庭一起留學羅馬的鐘言,都坐在裡面,我沒有理他們,不想說話。

“人已步庭,心依步庭,”印象中有這麼一幅輓聯,人們的惋惜之情溢於言表。是呀,他其實還這麼年輕,一個眼神淡定,卻永遠沉澱著高貴的男人怎麼可能————我咬緊了杯沿,心,一圈圈的疼————“雁子,”突然,咬在嘴裡的杯子被人動了動,我迷濛地睜開了眼,唐小庭蹲在我的面前,扶著杯角,悲傷地望著我,“鬆開,”他輕輕地喃著,我憂鬱地望著他,沒動,“鬆開,”他又晃了晃,我慢慢鬆開了唇。杯子被他拿出放在一邊,他的手摩挲著我的發頂,輕輕的,然後,是眉角,眼睛,面頰,唇————我的眼淚隨著他的指尖滑落,因為————他哀傷地望著我,也在流淚,“雁子,雁子,————”微微起身,他的唇覆上我的眉心,沒有溫度。喃喃著,象魔咒,纏繞著我的憂傷,我哽咽著,唇邊沾著他的淚水,他的唇輕輕滑著,若有似無,順著鼻尖,停留在我的呼吸前———貼上————我猛地驚醒!狠狠推開他,“不!”

不可置信地想著這一切:我這是怎麼了?!

他卻一瞬不瞬地望著我,淚水繼續滑落,眼中的霧氣卻象上了一層霜,突然,眼色重重一沉,唇狠狠地向我欺來,“不!小庭!”被他扣住的雙手死死掙扎著,我痛苦地擺動著頭顱想遠離他的唇,他卻象瘋了————“為什麼不!他死了,他死了!”他哭泣著低吼著,雙手卻沒有絲毫的憐惜,扣住我雙手的指都要掐進筋骨裡,他的雙腿跪臥在沙發上夾住了我的腰身,在他身下,我瘋狂地紐動掙扎著,躲避著頰邊落下的仿若絕望般的碎吻。

突然,停止了,半邊臉埋進沙發裡,散亂溼潤的髮絲貼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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