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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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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家宴

松院內,衛汀筗看著牆上一幅雪景圖一言不發,成甲跪在地上,盯著地面一動不敢動。

不過是簡單的試探罷了,活生生的兩個人卻彷彿憑空消失一般,突然就失蹤了,連點痕跡都找不到,難道真的只是意外耽擱了?搖搖頭,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人,她很瞭解,沒出事絕對不會這樣一點訊息都沒有。

“下去吧。”

“主子,那……”

“繼續找,隱秘點,別的暫時都別動了。”

“是。”

衛汀筗輕輕嘆息,不知道母親的態度,她能做的不過如此,王妃的爵位她不在乎,可是衛家族的族長也這樣什麼都不做的拱手相讓,緊了緊手,她不甘心……

說是家宴,其實也就是小型的族宴,在京的衛家族人都受到了邀請。太平可算是見識到封建體制下所謂的大家世族到底有多龐大!

老太君房裡認識的那一群,不過是這府裡現住著的她娘那一家子罷了,那統稱一家人,眼下這群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戚。她的姨娘們,她孃的姨娘們,姨娘的夫郎孩子們,表姐妹的夫郎孩子們,正的側的嫡的庶的亂七八糟一百多號人,足足開二十來桌,黑壓壓的一片,看得她兩眼發直,還說這些只是三代以內現在京的。要真是一族人來齊了,不知道能不能湊成一個加強營,這其中要是誰一個拎不清拿把刀要去行刺皇帝,來個株連九族什麼的,她多冤呀~~這古代,親戚多了生命還真沒保障!還是君家輕省,從上到下,就她跟她爹兩隻,同樣是豪門貴族,差距怎麼就那麼大捏~~

管這麼一大家子,得費多大勁呀?再轉念一想,這麼黑壓壓的一群,以後都得歸她管歸她養,頓覺兩眼發黑,兩腿發軟,佛祖呀,她能換個娘不?

人一個個領上前來,介紹認臉,作揖行禮磕頭,太平給這走馬蘭臺樣的一張張人臉晃得頭暈目眩,這時顯出長安的重要來了,果然是八面玲瓏十項全能,比太平心理素質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看見身高不足兩尺行正拜禮磕頭的就給小金錠子,看見上來叫姐叫世女的男的給金釵金鈿金鐲金鍊,女的給玉佩玉環精巧玩意文房四寶,等等,一個個全都包裝得典雅精緻,太平看著她那嫻熟得類似於發放救災物資的動作,佩服得五體投地,可算是知道了她動身前臨時從箱籠裡挖出來的那個,遮得嚴嚴實實的大竹籃子是幹什麼用的了。

康靖太君拉著太平的手直笑:“你這孩子,也是個大手大腳的大方主。”

是啊,那一錠錠的可都是金子呀,她也剛知道自己這麼大方的。

太平一臉的哀怨:“哪呢,老祖宗,我這不正肉痛麼~~”

老太君被她那古怪的表情逗得笑個不休,正巧汀箏正夫所生的五歲的長女搖搖擺擺的上來磕頭,老太君拉過來抱在懷裡打趣兒道:“既是你二姨大方,我們也別跟她客氣,來,使勁兒抓上一把。”說著扶著她的小胳膊湊向籃子裡,長安適時將盛金錠子的大絲囊敞開口湊到小娃娃手下,小娃娃果然就從絲囊裡抓了滿滿兩手的小金錠子出來,太平一臉欲哭無淚的跟小娃娃茫然的大眼睛對望,老太君忍不住噴笑出來,眼見著娃娃抓不住要漏了,長安忙拿錦袋給裝上,娃娃的父親笑著上來抱過孩子謝了太平,滿堂鬨笑。

折騰了足有半個時辰,這才算一個個見完了,正式開席,因為是家宴,也就按照了家宴的規矩來,老太君坐了上首,康靖王妃和太平一右一左相陪,另空擺了套餐具算是正君的,這一桌就坐了她們三個人。

果然是等級制度森嚴的封建社會,太平心中感嘆。

大姚的世族制度跟中國古代的世族制度還不盡雷同。

大姚的貴族傳承方式,有點類似於古代西方的貴族制度:嫡長女為第一繼承人,繼承母親的爵位、族長實權、跟所有的財產;嫡出的其他女兒成年後可以獲封低一級爵位的虛銜,每月朝廷有月銀髮放;其他庶出的子女只算貴族虛號,朝廷不給月銀,但女子可領一份族裡給的養家費,自然是不會太多。說白了就是:封了王爵位的貴族,你正經娶的老公生的孩子朝廷給你養,你風流多娶多生的老公孩子你自己養。就連是皇族血脈的王爵,也都是如此。

皇帝的女兒會被封親王郡王等頭銜,但是有世襲不世襲和世襲幾代的區別,至今大姚王朝還不曾有出現過王爵位獲世襲罔替之封的公主,因為源源不斷傳承的皇族旁系王爵,對皇權的高度集中是一個威脅。一般皇帝給喜歡重視的女兒姐妹封王,都會世襲上三代,三代過後,要看當時的皇帝給不給續封,沒獲得續封的話,爵位就要一代代遞減,直到徹底沒落。一般傳承三代以後,王府的勢力和血緣都開始薄弱了,不是特別出色的話,皇帝不會給續封;其他不受重視的公主大多隻能得到郡王的虛銜,僅代表身份而已,少有實權。

大姚的上層階級除了皇族,王爵,還有一股很強大的勢力就是世家。

準確的說來,世家並沒有正式的貴族封號,子女無論嫡庶沒有封號官職的話,不領朝廷的例銀,但一般歷史悠久的龐大世家同時也具有貴族頭銜,混淆在一起,很難分清楚。

世家是一種由時間沉澱下來的龐大族系,□□的甚至能比皇族更悠久,改朝換代猶自不倒,縱觀歷史,草莽為王的畢竟少數,大多數王朝的前身,就是世家。如果說皇族是至高無上的皇權統治者,王爵是貴族身份享受國家特權,那麼世家就是實權者。世家的勢力從朝到野涉及皇朝各行各業。在入仕方面,世家子弟和貴族子弟一樣享有特權,可以直接由人舉薦面試不用參加科考。大姚現最富盛名的世家大族主要有六姓:衛,周,沈,濮陽,秦、祁,其中衛家可算是世家之首,傳承兩百餘年,更獲封王爵,世襲罔替。

這種制度,一方面保有了皇帝族長的高度集權,防止權利分化導致的混亂□□和實力削減;另一方面也存有隱患。世族雖然擁護皇權,但是世家子弟心中皆以家族權益為重,維護家族,久而久之,必然跟皇權產生衝突,嚴重的,皇權被顛覆也是很有可能的。這時,軍權就變得尤為重要起來。這也是太平捧史夜讀時深深歎服的地方,你很難相信,大姚朝這時竟然已經有了軍政兩權分立的意識,幸好離三權分立還差點,不然太平真要暈厥不起了。

世家雖然勢大,但是因為其不能擁有軍隊的侷限性,再加上民眾心中血統觀念的根深蒂固,導致它不管如何輝煌,都難以動搖皇權,除非是打定主義造反,否則頂多也就只能自己挑個皇帝來效忠,左右脫不開那些個公主們,皇室很習慣這樣的儲位爭奪。並且,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太盛不懂收斂並不是什麼好事,皇帝也不是傻子,歷朝歷代,感於外戚勢大幹政,百年世家覆滅一旦的事情也屢屢有之。

大姚的軍權,原本屬皇帝一人所有,立國後邊疆烽火未停,□□將帥印交到君家老元帥手裡,其後經過幾代君王更替,君家歷代將才輩出,邊疆烽火一直未停,所以有近百年時間,大姚的軍權竟都掌握在君家手中。這才造出如此特殊的一個君家。

君家歷代被人評一門將才,上下政盲。手握軍權,從不牽扯國內任何政治鬥爭,只管對外打仗,久而久之,竟打下君家一門超然物外的赫赫聲望出來,君家的民間聲望之高,既給予了她超然物外的身份,也從道德方面無形的束縛住了君家人。

這樣的君家,其實時刻都是在如履薄冰中,她的衰敗實在是必然的。君家沒落後,軍權分散,重收歸皇帝手中。

由於這種特殊的制度,世家貴族更是重視嫡庶之別,貶正為側,廢嫡為庶,對於當事人及其子女來說,實在是尤關命運的非常殘酷的事情,衛汀筀對太平恨之入骨也是意料之中,理所當然的。

看著小侄女拿在手中把玩的金錠子,衛汀筀忍不住火上心頭,這種金錠子她認識。

王府嫡出的孩子,自出生起就每月享受朝廷的例銀,這種小錠子,便是朝廷專門鑄來給未成年的孩子們發例銀用的。女孩是金錠子,男孩是銀錠子,一兩一個,做得小巧精緻很是可愛,底部印有官印,不能直接拿來用,不過哪個王府也不指著這點小錢,通常都懶得拿去重鑄。小姐們拿到手裡只當是個玩具,也是身份的象徵,通常也裝飾成鏈珠配飾一類的戴著。汀筀也有過這樣的金銀小錠子,他自己的是銀錠子,姐姐的金錠子,小時候見他喜歡,姐姐便都給他,琳琅一盒子,是他小時候最得意的玩具。父親姐姐被廢以後,這樣的小錠子再沒有了,以前所得的也被父親收拾著藏了起來,那以後,每次看到旁人在他面前把玩這個,他都難免覺得難堪,彷彿是在刻意取笑他一般。

這東西雖然不值什麼,卻也算是御賞的,現在竟然被太平這樣不經意的拿來當見面禮,大把大把的賞人,在衛汀筀看來,太平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在當眾讓她們難堪,不禁又惱又恨,氣得臉色鐵青。再看到平日裡最是疼自己,什麼時候宴席都把他拉在身邊坐著的老太君,竟然全然把自己給忘在了一邊,只一個勁的看著太平,又是夾菜又是給盛湯,一臉說不出的歡喜樣子,更是恨得胃口全無,怒火上頭。

“三妹妹,聽說護國寺的明緣禪師跟你下山了,既在府裡,怎麼也不請出來讓大家都見見?”

平地一聲雷,炸得眾人目瞪口呆,剛剛還喧鬧不已的大廳立時鴉雀無聲。孩子們不懂事的嬉鬧聲,都被當爹的偷偷暗暗的又掐又抱的強行止住,不知道哪家一個剛滿週歲還抱手裡的娃娃,還在嗚嗚的鬧著,竟成了整個大廳唯一的聲音,眾人視線都掃了過去,那家的父親在眾目睽睽之下,窘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的站起來胡亂的躬身一禮,慌忙抱著孩子跑下去了。

衛汀筀這才發現原來他竟然大膽的真的把那話給當眾說出來了,心裡不免也害怕起來,雙手緊抓住桌沿,勉強支撐著自己。衛汀筗低頭轉筷子,周氏官人都給嚇傻了,兩眼發直的看著兒子。

倒,就知道風平浪靜與她無緣,這算是挑釁麼?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太平不緊不慢的吞下嘴裡正嚼著的那口菜,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過侍從遞上的白色溼巾擦了擦嘴,又還給一旁的侍從,這才抬起頭,對衛汀筀溫柔一笑:“大哥,和尚都吃素的,他要是破了戒,會挨板子的。”

“可以準備素齋呀,聽說明緣禪師是得道高僧,相貌氣質更是宛如神仙中人,兄弟們說起來都是仰慕得很,可惜無緣一見,一直深感遺憾呢,不知妹妹可否補了我們這個念想?”衛汀筀不自覺的站了起來,見母親神色冷淡,祖父臉上沒了表情,心一酸,索性破罐子破摔,只倔強的盯著太平,不管不顧了。

坐在偏廳吃酒的長安低頭挑弄著一根青菜,勾唇冷笑。

太平聳聳肩,淡淡聲道:“那你得自己找他去,那傢伙架子大得很,我可請不動。”

“誰——”

“坐下。”康靖王妃舀了碗湯放太平面前,神情冷淡道。

“娘,我——”衛汀筀還想說什麼,被臉色煞白,只差幾乎沒撅過去的周氏官人死命扯著衣角硬拉了下來。

“沒關係,大哥,明兒個我給你問問去,如果碰上那傢伙心情好,倒也很好說話的。”太平笑眯眯,滿不在乎的道。

“太平,明緣禪師下山來修行的,你不可拿瑣事打擾他。”康靖王妃輕聲呵斥道。

太平聳聳肩,眨巴了一下眼睛,無語。

老太君也責怪的看了她一眼,親自動手剝了只蝦放她碟子裡,太平看看蝦,又摸了摸肚子,猶豫半響,拿筷子夾起來放嘴裡,一臉痛苦狀的慢慢咀嚼,老太君方又滿臉掛上笑容。眾人都很有眼力界的裝出沒發生事的樣子,吃吃喝喝,慢慢又熱鬧了起來。

一直到月上中天,這頓飯才算吃完。

泡在熱氣騰騰的溫水池子裡,太平舒服的長出了口氣,感嘆道:“有錢真是好呀……”她山上的浴池是她爹專門請來能工巧匠大興土木從瓷窯那邊引的熱水,戲稱是改良版土耳其浴,算是美輪美奐了,眼下像這個池子,比起那個來,竟然也沒差到哪裡去,沒有地下溫泉,要維持這麼一池子乾淨熱水,耗費的人工金錢按照這個年代的工藝水準,細細算起來,能嚇死你。

話又說回來,全府上下這麼多人,和她一般好命有熱水浴池可泡的不過幾人而已,其他人就光這每天的洗澡水得多少人燒呀?

早就習慣了自家小姐偶爾蹦出來的奇談怪論,長安滿臉不以為然的道:“小姐,這大冬天的,除了你,誰還天天洗澡呀?何況,洗澡水嘛,能算是個什麼事兒?總會有人燒的,哪用著你費心思。”

“我不就好奇一下麼。”太平嘀咕著,站起來擦乾身體,又讓長安給套上長袍睡衣,包了頭髮,走出去。

長安支使侍僮去收拾浴室,一邊給太平披上厚厚的長衣,又塞了個手爐給太平抱在手上,這才拿了乾布細細的給她擦頭髮。

太平的頭髮又厚又長,黑黝黝的披著幾乎垂到膝蓋,當真華麗得緊,只要不讓她自己打理,很有些自戀的她倒也挺願意臭美的。

“長安,那兩個僮兒,叫什麼來著,你都給安排好了?”舒服得趴在軟塌上,邊翻書邊問道。

“行書,漱玉,都安排好了。”

還是長安厲害,跟她同時到的,她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呢,長安就貌似已然混成地頭蛇了。

“另外安排地方住,別放我屋裡。”她睡房裡居然還有陪床小廝睡的小間,真惡寒。

“早知道了。”長安“噗哧”一聲笑出來,瞅著太平怪模怪樣的道:“小姐就真的一點不考慮一下麼?長安看著都挺不錯呢,可憐這滿府的少年僮兒,估計暗地裡都在為小姐的一侍位置鬧翻天了吧。”

一侍是貴族女子成年以後,長輩給安排的用以破身的通房侍僮,一般都是家生的奴才,待正夫過門後通常都會給個名份,地位較一般侍郎小爺高。例如剛認識的那個頗張揚的李叔父,就是她孃的一侍,原是康靖老太君身邊自小□□出來的侍僮,又生了長女,一直都比較得寵。當然,更多的貴族女子通常都等不到成年……

太平翻了個白眼:“怎麼,你還打算去開個賭局坐莊不成?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什麼樣的就不錯了?盡跟人學舌!”

“誰小了?誰學舌了?小姐就會冤我!”長安不服氣道:“小姐不也就是比我大兩歲麼?過兩年長安也成年了!”

太平被逗笑了:“這話等你成年了行過冠禮再來說。”

長安神色黯淡的垂下頭:“長安哪有福氣行冠禮,冠禮那是世族人家的排場,長安剛出生就被棄在相國庵門口,如果不是少爺好心,早當姑子去了,連個父母都沒有,哪敢想什麼冠禮。”

太平翻了個白眼:“裝,你繼續給我裝,誰又得罪你了,又拿小姐我撒氣。”

長安淚汪汪,一臉悲憤:“小姐,你太過分了,人家的悲慘身世你也拿來取笑!”

“你這‘悲慘’身世小姐我聽了十幾年,耳朵都長繭子了,過氣了,沒情緒了,換套詞行不?”

“嗚嗚,狠心的小姐,可憐長安自幼伺候,端茶倒水洗衣疊被任勞任怨不辭艱辛……”

太平無力的趴下:“自幼是小姐我伺候的你,你小毛頭會幹什麼?讀書寫字烤肉釣魚上樹爬牆哪樣不是小姐我手把手親自教的?端茶倒水的是榕叔,洗衣疊被的是柳叔……”

“嗚嗚,沒功勞也有苦勞……”

“怕了你了,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吧,通通準了。”

“嘿嘿,長安就想去泡個澡……”

“滾!”

太平一墊子砸過去,長安早嘻笑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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