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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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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親事

不到半個月,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太平抹了把汗,仰天長嘆。

自從她那次明的暗的“婉拒”了太后的“榮寵”後,太后突然就來興致,三天兩頭在宮裡大擺宴席,今日賞桃明日遊園後日淑君生辰大後日他心情好,藉口五花八門,回回都不忘了她。彷彿真的很喜歡她似的,風頭那簡直是逼著你出,什麼太平這字真好,給哀家抄部經吧,聽說太平畫也好,給哀家畫幅觀音吧……天知道她也就為了畫瓷學過兩筆畫,觀音?Q版的,要不?你舍了面子的躲著,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都能套上你誇兩句,什麼今年這太平在,桃花都開得格外的好看些等等之類的,東西跟不要錢似的賞,笑容那個慈祥,表情那個喜愛呀,就跟是他親生的失散了十八年又撿回來了似的……

這朝堂上混的,世族裡長的,哪個不是人精?太后都表示得這麼明顯了,哪還有不明白的?看見她那就跟蒼蠅盯蜂蜜似的,裡三層外三層,這個“賢侄女”那個“世姊”,笑容一個比一個和善,話說得一個比一個好聽,饒是太平素來不是什麼謙虛的人,這都給誇得一陣心虛。

“太平。”

太平靠著柱子,頭也不回的道:“小採,你又來了。”

每次都這樣,她在席上就被一堆人圍著灌酒,她逃席,不管走到哪裡,沒一會兒,準能“巧遇”上九皇子殿下。

封建社會害死人呀,她雖然不怕他,但人家笑眯眯的擺明設計你,你如果不想豁出去跟他翻臉,還真就一點脾氣都不能有。

姬採寧也學她撩起袍子翻過欄杆坐下,兩隻腳空懸著,雙手撐著兩側欄杆,微微仰著頭,看著碧綠的葉子,還沒有花苞的荷花池,輕輕聲道:“對不起。”

太平把臉貼在石柱上,涼絲絲的很舒服:“小採,這跟你沒關係。”

“可是父後讓你為難了。”

“你是你,他是他,不能混為一談。”

姬採寧輕嘆口氣:“太平你就是人太好了,如果你遷怒於我,父後也就不會這麼刁難你了。”

太平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別說遷怒他,就算她擺明娶了他回去會一天照著三餐虐待,恐怕秦太后也會毫不猶豫的把親生兒子送上花轎吧,那個人近老年了還美得邪乎的美男子,談笑間絕對有這樣的狠決。當然,等她女兒生出來後,她若還想多活幾年,那就真得開始玩陰謀與反陰謀了,玩輸了小命沒了,玩贏了背上一國家,虧本得吐血。

她現在在太后老妖怪眼裡就是最珍貴的種馬,奇貨可居,用過當廢……

“太平,你早點去路大人家提親吧。”姬採寧沒頭沒腦的突然道。

正在心裡拼命腹誹人家父親的太平詫異的偏過頭看他,姬採寧轉頭對太平笑著說道:“你不是很喜歡路子歸大人嗎?”

太平理所當然的點頭:“是呀,很喜歡。”可是這跟他說的這個有關係麼?才幾天呀,有點太快了吧?貌似她生理年齡才十八歲,剛成年呢,還不到合法婚齡。

“太平你娶了正君,父後就不會再為難你了。”姬採寧眨著大眼睛微笑道。

太平看著姬採寧,輕聲道:“小採,你很喜歡我嗎?”

姬採寧的眼圈立馬就紅了,抿緊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氣,逼下眼中水氣,才點頭道:“嗯。”

“喜歡到我娶了你再娶子歸,你也願意?”

“不願意。”

太平眨了眨眼睛。

“太平你不喜歡我,娶我你不高興的。”姬採寧牽著嘴角忍著眼淚道。“而且,你娶了我,路大人才不會肯嫁給你。”姬採寧笑出來。

太平看了姬採寧很久,轉頭,視線落在很遠很遠的一處荷葉上:“小採,你是個好男孩,很好很好。”

姬採寧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下來,擦也擦不掉。

這是第一次,他在那雙琥珀色的瞳裡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自己的身影,沒有一點朦朧,沒有一點菸霧,清澈如深夜倒映在長楊宮古井中的那輪明月。

風吹起她奢華濃豔的髮帶,她青色的衣裾在風中搖擺,一個年輕的男子在她身邊哭得如同孩子一般,她只將視線定在遙遠遙遠的一處碧綠上,容顏如玉。

※※※※※※※

“稀客呀,難得你會主動來找我,怎麼,終於給逼得受不了了?”姬嬽看著出現在她御書房的太平,放下筆,取笑道。

“幫小採挑個他願意的合適的人,他的第一個女兒,給我當弟子吧。”太平顯然沒有跟她說笑的心情,神色淡淡道。

姬嬽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太平你知道了什麼?”單手把玩著黃玉的鎮紙,姬嬽垂下眼眸輕聲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太平平靜的看著姬嬽,冷淡的道。

“賭上君家跟康靖王府?”

“只是我而已。”太平苦笑。什麼不育,她一個字都不相信,漢武帝跟陳阿嬌也恩愛夫妻十幾年,後宮一無所出。

“桃花,你要做什麼我幫你,放了小採。”

姬嬽緊緊的盯著太平,雙手緊捏著,而後慘笑:“太平,那是我弟弟,你以為我要怎樣算放過他?你能幫我什麼?”

太平低頭,輕聲嘆:“是啊,我能幫你什麼……”她從不認識皇帝,她認識的只有桃花,那個飛揚跋扈魅惑不羈的桃花,不是眼前這個沉甸甸的皇帝,她只是個來看戲的,能幫她什麼?太天真了……

太平轉身而去,寬大的衣袖被風吹起,張揚在身後,仿若一對青翼。姬嬽靜靜的站著,笑容蒼涼:太平,我們究竟誰不放過誰?

走出皇城東門,太平沒有找到自家的馬車,轉頭一看,笑了。

“來接我嗎?”

“嗯。”路子歸已經很習慣在她伸出手的時候牽住她了。

“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碰見長安了。”

“長安人呢?”

“她說肚子餓,先回去了。”

“這傢伙越來越過分了!馬車也不給我留下!”太平孩子氣的抱怨。

“……”

太平又笑眯眯的道:“你是不是其實很高興?”

“……”

“不高興?”

“沒有。”

“嗯?”

路子歸嘆氣,妥協:“很高興。”

逗他太好玩了,太平笑出來:“等很久了麼?”

“嗯。”

“?”

“一時辰一刻,挺久。”

路子歸很老實無辜的道,太平無語……

“子歸。”

“嗯?”

“怎麼辦,我太喜歡你了。”

“……”路子歸眨了下眼,沒臉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子歸,我明日讓人上你家提親好麼?”

“……”

“什麼?”

“好……”路子歸扭過頭,臉上燙燙的,還好太平不會知道。

“你會不會覺得太快了?”太平邊跳邊走,繼續沒心沒肺的道。

“有點。”

“真的很快?”

“還好。”

“你會不會嫌我年齡太小?”太平的眼神若有所指,身材不好滴說……

縱使路子歸這麼冷靜的人,也一陣無語。真預備要開始嫌棄某人幼稚了,但絕對不是身材原因……

“還好……”

太平攀著路子歸的肩膀爆笑出來。

殘陽如血,江山縱使如畫壯麗,能得無數英雄豪情折腰,我卻獨戀此般黃昏的安寧。

情之一字,世間縱有千般人物風流絕代,這個敢在大街上牽我手與我並行的男子,我願珍愛他一生。

風中的樹路邊花腳下的青石板呀,你們可曾聽見:執子之手,我要與他偕老……

※※※※※※

太平在康靖王妃的書房裡等著康靖王妃回府,再生也過有十八年了,這種自己要做什麼事的心情卻彷彿還是第一次,讓她有點雀躍,也有點迷惑,啞然失笑起來。

康靖王妃進來,看到的正是太平這麼一副做夢般的神情,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她回神,無奈輕輕咳嗽了兩聲,太平方才抬眼,見是母親,笑笑站起來行禮。

衛嫵讓她重新坐下,回頭吩咐幾聲讓其他人都退得遠了,才看著太平問道:“今日又進宮了?”

太平點頭,一陣苦笑。

“太后怎麼說?”

提到那個太后太平頭就大:“沒說什麼,還那樣,誇得我天上無地下僅有,賞了一堆東西。”

“你想必是有所決斷了?”從太平出現在她書房,康靖王妃便心裡有數了。

說到這個太平正經起來,眨了眨眼睛,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這對她簡直是不可思議:“母親,明日去給我提親吧。”

“路校尉家?”衛嫵並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

她還不好意思呢,敢情她這點子八卦早街頭巷尾傳得無人不知了,太平寒了一下,那點難為情也一股腦丟到爪哇國去了,乾脆的點頭承認:“沒錯。”

“正君?”

“當然。”

康靖王妃定眼看著太平:“你已經決定了?”

太平點頭:“嗯。”

沉默了一下,康靖王妃點頭:“好,我讓人明日就去。”

“孩兒謝過母親。”太平起身端正的行了個正立。

衛嫵擺擺手,轉身看著牆上一副歲寒三友的圖,淡淡道:“知會過你父親沒有?他怎麼說?”

“告訴過父親了,父親派人送信來說,孩兒自己作主就是。”早在她正式決定要“倒”追路子歸的時候,便已經送信去給她那美人爹爹了。

“嗯。”衛嫵點頭,看著太平告退出門,突然想起什麼,叫道:“太平!”

“嗯?”太平回頭,疑惑的看著母親。

衛嫵沉默了一下:“沒事,當心點。”

“哦,知道了。”太平點頭,微微一笑。

書房裡,康靖王妃一個人靜靜對著牆上那幅歲寒三友圖,其實她的視線只停留在圖中左側邊的那片竹影上,孤高靜雅,寧碎不汙,卻也挺風熬霜,百折不饒,這般風華傲骨,就如同那個人一般。她知道,他到今日定是沒有再怨恨她,可這也說明他心中已再沒有半分牽掛於她,她心雖痛楚卻也寬慰。

她們這種家族的孩子,生而尊榮,享受了多大的富貴就要揹負起多大的責任,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情,她傷痛著卻不曾後悔過,至少,他尚活著,如今過得很好,不是嗎……

君霐,君霐,你忘卻我,好好生活,伴你的清風翠竹,無憂無慮,我不忘卻你,牽掛痛楚,紅塵打滾一身負累,就此一生,可好?

太平蹦蹦跳跳的回到蘭芷園,拍拍長安的頭笑道:“小長安,你家小姐我要成親了。”

長安翻了個白眼:“稀罕~~”

太平怒,轉身不理她,跑去泡澡。

長安轉身進裡屋,片刻後,蘭芷園中飛出一隻白鴿。

太平泡在浴池裡撐頭打瞌睡,她雖已歷了兩世,但兩世的父母皆對其呵護備至,養得她知足常樂無欲則剛,對於陰謀算計之事,少費心思。總的說來,她一直都是一個知足快樂的人。

古代婚俗依從“六禮”,大戶人家更是繁贅瑣碎,在太平看來只要上門提親,那邊點頭,兩邊湊合在一起把事一辦,一切就OK了,其實遠不是那麼簡單,一套規矩行下來,即使一切順利,到真正能迎人過門的日子最少也要兩個月,何況太平這事還不是那麼順利……

路子歸的母親是個迂腐的老好人,守著微薄的祖產,矜持著世家的身份,不肯參加科考也找不到人給自己舉薦,一生無有所事。元配的正夫是個賢惠能幹之人,可惜去世得早,只留下兩個兒子,納了元配的陪嫁僮兒當侍郎,也只生得一個兒子,後續娶的夫郎是個平常商戶的男子,老實巴交的普通郎人,生得一女一子,都尚年幼。

全家唯出路子歸這麼一個異類,退婚考武舉去邊關拋頭露面為官,路敏每每想來就嘆息。幼時憐他年少失父。所習武藝也是父家家傳,對他頗為放縱,長大後他性子冷淡堅強,管教幼弟持家待人裡裡外外自有主見,她再無力管束,況且家中也確實需要這麼一個人來支撐,她只嘆自己無能,無法多說什麼。

路子歸的婚事是全家人的心事,外人不知,自己對自己的孩子卻是懂得好的,初時尚想著能將就便將就些,不計較家世,人好就行,後見上門來的那些人,的確委屈了孩子,吃這麼多苦的兒子,怎麼捨得就這麼湊合的嫁出去?婚事就這麼一年年的拖了下來,總盼著哪天有人能真正懂得她家子歸的好,以誠相待,哪怕委屈些平常百姓人家也是可以的,但眼前這樣的狀況,路敏絕對從來沒敢奢望過!

此刻,路家全家人正對著康靖王府冗長的禮單與謙和的媒人目瞪口呆,康靖王府送禮的人流水樣的出入,她們只傻愣愣的看著,對剛接收到的資訊完全沒有辦法消化。

康靖王府?

世女?

君家的太平小姐?

正夫?

她家大兒子,康靖小王君?

她們肯定是搞錯了!

路敏只覺腦袋一陣眩暈,媒人嘴巴一開一合的在說些什麼,她完全沒聽進去,只連連催促讓下人去叫醒此時尚未起床的大少爺。

“夫人,這、這是真的嗎?”路敏的填房王氏結結巴巴的道。

“夫人,是康靖王府的世女,是跟子歸那孩子提親對吧?”侍郎李氏原是子歸父親的陪嫁僮兒,子歸父親作主讓路敏收的房,又在臨終前求路敏給正式納了侍郎,素來對路子歸兩兄弟是半當親子半當主子,尤其是對子歸,每每唸叨起來都要掉眼淚說對不起九泉下的少爺,這時開心得臉都紅了,又不太敢相信。

路敏虛弱的靠在椅背上,端起茶碗來灌了一大口,她要冷靜下來,她要仔細想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少爺還沒來嗎?再給我催催去!”一通茶水灌下去,路敏不耐煩的叫道。

大廳給堆得滿滿當當的,兩個夫郎和其他孩子們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路敏心裡一陣煩躁,一拂袖子道:“讓大少爺起來立刻到我書房來!”轉身走不到兩步,又回過頭來厲聲對眾人喝道:“這些東西就這麼放著,誰也不許動!”

王氏與李氏面面相覷,這不是天大的好事情麼?為什麼夫人好像並不高興的樣子?卻也真的沒敢去碰那些禮品,拉了孩子們走開。

後院路子歸被人叫起來,聽得下人這麼一說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才想起來,昨日裡回來忘了提前跟母親說一聲,嚇著大家了。

“大哥大哥,是真的嗎?真的是康靖世女嗎?要迎你做正君,是真的嗎?”路子歸同父的弟弟路子皓繞著兄長叫囔,一臉掩不住的興奮。

正君?路子歸神色淺淺的一柔,她事先沒有跟他說過這些,可是,他也並不感到意外,為什麼?

“大哥,是太平小姐嗎?君家的太平小姐?”路子皓兩眼閃亮。太平小姐,世皆競傳太平曲的那個太平小姐?她會釀最香的酒,寫最好的字,唱最好的歌,作最美的詩,她尊貴宛如天人,她一笑醉紅塵,天啦~~他早就想去“子夜”看看了~~~

路子歸摸了摸弟弟的頭,沒有說什麼,整整衣服,出門往母親書房走去。

大哥真是的,好歹先說一聲到底是不是嘛!路子皓被留在後面氣惱的跺腳,眼珠子轉了轉,立刻鬼鬼祟祟的迅速追了出去。

“子歸,這是怎麼回事?康靖王府為世女向你提親,是當真的?”書房裡,路敏看著大兒子冷靜的問道,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思考,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路子歸點頭:“真的。”

“你跟世女認識?”

路子歸點頭。

“世女對你很好?”

路子歸點頭。

“你,願意?”

路子歸點頭。

路敏看了兒子很久,嘆了口氣,道:“子歸,這門親事娘不能答應。”

路子歸沒有說話。

“娘雖然不是朝廷上的人,但有些事情還是知道點的,太平小姐,那是太后千歲擺明了給九皇子挑上的人,咱們配不起,不能答應呀。”

路子歸還是沒有說話。

“子歸,娘不管你跟世女兩人私下怎麼說的,趕緊斷了吧,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路子歸抬頭看著母親,黑色眼睛幽暗得如同深潭,沒有一點波瀾,深沉彷彿能把人魂都吸進去:“娘,我今日去辭官。”

路敏看著兒子說不出話來,久久,方啞聲道:“孩子,娘知道你不怕,娘雖然沒見過,但也知道世女肯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是,那是天家,咱無論如何也比不得,你就聽娘這一次,以後你再要如何,娘都依著你。”

路子歸只盯著原處,不說話,也不低頭。

“子歸!”

路敏的聲音已經帶上幾分哀求,路子歸整個人很平靜,卻如岩石一樣,沒有一絲漣漪,一雙眼睛黑漆漆的幽暗著。

兩人僵持了很久,路敏全身一軟,癱坐在椅子上,竟似一下子老了數十歲:“孽障!”

路子歸眼睛裡閃過一線愧疚,神色虛縹上很遠,臉上淡淡淺淺的飄上幾許溫柔。

當日康靖王府接到了路家的回訊,這門親事,她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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