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太平

首頁
關燈
護眼
字型:
第23章 23 來客

邊喝酒,澹臺烾鳳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臺下的人。

她很年輕,看起來並不特別健康,不光是身體,就連氣質,比起一般的女兒也似乎要羸弱上許多,只是模樣看起來尊貴些,這一切都說明她不過是一個軟弱的被寵壞的貴族小姐,與她先前所想差了有十萬八千里,真讓人失望呢,不過幾十年,君家女兒就變成這副德行了。

澹臺烾鳳並不掩飾自己眼中的輕蔑,母皇說得對,戰場上我們無法戰勝的敵人,戰場下她們自家人會動手,大姚人總是自視過大,不屑於跟她們眼中的“蠻族”爭長短,比起外敵,她們更擅長對付自己人。

只是可惜了,傳說中的君家女兒,那個帶給大姒無數恥辱的君家女兒,她是多麼想在戰場上跟她們較量一番,她多麼想在戰場親手打敗她們,把她們帶給姒國的恥辱一點一滴的還回到她們身上!

澹臺烾鳳喝了口酒,心裡有點痛快也有點遺憾。

是她錯覺麼,這個姒國十三公主是不是一直在打量她?那眼神,是不是評估加挑釁外帶不屑?

“大姚跟姒國現在邊境上很緊張麼?”偏頭看了祁玉華,太平輕聲問道。

“還好。”祁玉華有點不明白:“去年秋天有個部族在甘寧一帶劫掠了一番,不過好像早交涉談判好了,現在還是友好邦交,如果太緊張,人家的公主怎麼敢跑來這裡喝酒,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太平的酒杯掂在手裡晃了晃,祁玉華順勢看去,右手上座的人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繼續跟左右談笑,祁玉華瞭然道:“恐怕不是國事,是私怨,這姒國皇族跟你家那可是世仇。”

太平眨眼表示不解,這國仇家恨的,不是兩國皇族互瞪才顯得門當戶對不辱沒身份麼?怎麼這姒國公主跟大姚皇族可以一派和氣的相互敬酒,反倒屈尊降貴的針對上她了?

祁玉華無奈一搖頭:“自家的事都不瞭解,大小姐,你也算逍遙得可以了。”

怎麼,又是歷史遺留問題?衛家那是頭奸猾的老狐狸,八成又是招搖的君家惹來的麻煩。

“姒國皇族跟我大姚不一樣,皇族轄下八大部族,重武輕文,重軍功,兩國交戰那百年間,你們君家前前後後不知道殺了人家多少公主親王,人家能不恨你們?據說至今姒國人哄孩子都說君家人來了。”

祁玉華笑嘻嘻的說道,太平一陣無語。

就因為這個?沒道理吧,你家公主親王死了不少,君家可不也幾乎死絕在戰場上了?翻戰爭的老帳,算的清麼?何況君家那是為大姚守的門戶,沒道理你跟大姚皇室嘻嘻哈哈可以,反倒死活惦記著君家不放呀!恐怕還是打輸了不服的心態在作怪吧?君家那些個混蛋,也實在囂張得顧人怨,斬草除根不會呀?鄙視之,打了近百年,沒把別人殺乾淨不說,倒把自己血脈玩凋零了,還有臉耍個性……

看著左邊一眾後宮君儐世族命夫公子堆裡怎麼看怎麼彆扭的路子歸,祁玉華實在忍不住湊到太平身邊小聲問道:“路大人怎麼也來了?”

路子歸已經辭官了,以他的家世,就算不辭官,這種場合來了也是門口太陽底下站崗的份,斷沒有可能坐進來喝酒的。

“太后召的。”

關於這個其實太平也不太明白,她跟路子歸已經送過聘書聘禮,進行到“請期”的階段了,路子歸算是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從這點看,這宴席,路子歸倒也該被請來,但太后老妖怪主動做這樣的事情,太平就是覺得不舒服。

她們這婚事,現在是京都最流行的話題,就看那些外命夫小郎君們對路子歸退避三舍又竊竊私語的態度,就知道人家都是怎麼看待的了,難為路子歸大少爺,居然還能坐得安之若素,別人看著或許還有可能誤會他大少爺彆扭耍酷,她瞅他待得不知道多自在呢,那專心享受美食美酒歌舞美人的樣子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太后要是故意讓他來,想看他尷尬出糗,這主意可就打錯了,就這麼點陣仗,還真放不到他眼裡去。

太平笑著朝那邊晃了晃酒杯,也不管這舉動招惹了多少人壓低嗓子驚叫看痴了去,路子歸端起酒杯淺啜了一口,眼裡也帶上一絲笑意。

“聽說了麼?姒國這個十三公主是為求親來的。”八卦祁玉華沒安分多會兒,又鬼鬼祟祟的湊到太平耳邊小聲說道。

求親,小採?太平皺了皺眉頭:“九皇子?”

祁玉華點點頭:“八成是,這個十三公主是姒國皇后嫡出的公主,自然也要娶嫡出的皇子,我朝嫡出的皇子就一個九皇子。”

“不可能。”

祁玉華不清楚,太平卻是知道,太后跟桃花是不可能讓小採去和親的。

不過,這個姒國公主到底也代表著一個國家,先前皇帝宴請屬國禮不說,如今太后為之開後宮庭宴,這可是私情,竟然也是一副對她青眼有加的樣子,怎麼回事?

算了,她沒事費這些腦筋幹嘛?當桃花跟太后老妖怪是什麼好相與的人麼?這個什麼公主一看就是囂張沒頭腦型的,論心計,估計拍馬也趕不上那老小兩桃花眼狐狸。

要有個軟枕靠靠就好了,太平窩在坐席上的姿勢又懶了三分。

她懷疑這個太后辦宴席都快辦出毛病來了,只可憐了她,因為沒有官職在身,皇帝那個正式官宴是不用出席了,但這太后的內眷庭宴她卻躲不掉。

一眾世族青年女子皆成了綠葉被紅花們賞析,還得時不時唱個曲作個詩什麼的給人家提供娛樂。這類庭宴,都是暗裡供那些個命夫們給自家待嫁的男子相妻主的,其他人自是趁機大顯羽毛,只她跟祁玉華兩個相視苦笑,怎麼說呢,這兩隻都是被人臨時從床上拖起塞宮裡來的,太后這次宴召又很惡劣的沒有提前通知,再說不是故意的她都不相信……

正迷糊著,突然感覺身體一陣晃動,定定神,發現祁玉華正一個勁的在底下扯她的袖子。

幹嘛?太平疑惑的看著她。

祁玉華連連往上使眼色,太平抬頭看去,見太后和那個什麼公主都正目光炯炯看著她呢。

“太平的病還沒有好麼?”看太平晃神的樣子,秦太后貌似很關切的問道。

前陣子太平又“病”了一場,太后幾次請都沒起得來床,故有此“憂心”一問,雖然在太平耳裡聽來,實在算不上什麼善意。

沒等太平應聲,姒國十三公主已經道:“這位就是康靖世女吧?怎麼,身體不好嗎?”

秦太后一臉慈愛的嗔怪道:“可不就是她!這孩子是個病罐子,三天兩頭就臥床起不來,康靖王妃又嬌慣得緊,如果不是哀家想得緊了,哪裡捨得放她出來。”

太平扯了扯臉皮“虛弱”的笑了笑,這不是睜著眼睛瞎說麼?她娘放心著呢,才不管她整日裡往哪飛。太后老人家變臉跟翻書差不多快,這股子莫名其妙的親熱勁她早已經習慣到不起雞皮疙瘩了,原以為她婚事定了他就能消退點甚至找茬翻個臉什麼的,沒想到還這麼唱打俱全,高深莫測呀……不愧是職業幹太后的……

澹臺烾鳳朗聲一笑:“女兒家身子這麼弱可不行,康靖世女也太嬌貴了些,習點武才好。”

這個公主跟她很熟麼?說得這麼親切!弱,嬌貴,形容女人可不是什麼好詞呢,太平垂下眼,忍住了一個呵欠。

“讀書人都這樣,想必精神頭都變成錦繡文章了,這身子骨自然就差點。”太后笑道,臉上越見疼惜。

嗯,看這公主壯得不行,照這麼推理,那就是一肚子草包了。

澹臺烾鳳的神態卻越見輕慢:“本公主這一路走來也聽得說大姚太平小姐風流文采冠絕天下,心下也仰慕得很,正好今日這庭下桃花開得正豔,烾鳳甚是喜歡,卻苦於不得言贊,厚顏求請太平小姐墨寶,不知可否?”

“公主眼光可真好,要論文才風流書法俊逸,當今我大姚都盛傳她當屬第一,不過這孩子都給寵壞了,難請著呢。”秦太后呵呵笑道。

她們這一搭一和的,雙簧終於唱到她這了?太平一言不發,面帶微笑,裝沒聽懂。

臺上這一來一往的,其他人可都不敢說話,靜悄悄的上下觀望著,頓時大殿上有幾分冷場。

秦太后也不是什麼好人,太平這裝傻,他也就不說話了,沒有一點主人家圓場的自覺性。澹臺烾鳳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又瞪了瞪眼睛,強忍了怒氣,拿起杯子走下了座來,衝著太平一舉:“烾鳳就以此酒,求請太平小姐墨寶,如何?”

她是跟這個詩詞犯衝了,每次都給人逼呀逼的~~太平一點沒想她每次都被人家逼是因為她自己實在太不主動,只在心裡腹誹古人都有作詩癖,當然也不可能再泰然自若的坐著了,只得站起來笑道:“不敢。”

走到早擺好的書案前,右手取了筆,左手牽袖,剛欲寫,澹臺烾鳳道:“聽說太平小姐左手善書……”

太平垂頭不作聲,將筆換了左手,剛寫了一個“桃”字,澹臺烾鳳又道:“太平小姐左手字雖好,但聽說真正出類拔萃自成一派的字型還在右手……”

滿堂鴉雀無聲,人人目視這兩人。

姒國公主若二十芳華,頭帶金鳳冠身穿金黃公主裝,胡服華麗而曲線畢露,顯出她四肢修長身材豐滿健美,高鼻大眼,容色豔麗神采飛揚,當是一俗世佳女兒。

她身前的康靖世女卻是一身墨黑色沒有半點紋飾的曲裾深衣纏繞,下襬成喇叭形曳地,腰繫坤帶,烏髮墨冠,細腰盈盈一握,說不出的風流體態。通體上下無一點飾物,整個人彷彿被黑夜給包圍了一般,露出來的一張素白的臉嬌柔得彷彿能掐出水來,黑衣裡伸出來的一雙手也是白得發藍,手指出乎意料的長,沒有蓄甲,指若青蔥,輕持著玉筆,手玉交錯間,玉卻遜了三分色,手腕輕轉,蘸墨潤筆,高抬起落乾脆利落又帶半分懶散,就如流動的畫,又如絕世劍客手持三尺青鋒,舉止間彷彿能吸了人魂魄去了般。

澹臺烾鳳這已經是擺明了刁難,太平卻還是沒有作聲,神色也沒有半點異動,從善如流的又換回了右手,跟在“桃”字後面續寫下一個“花”字,澹臺烾鳳卻又朗聲道:“太平小姐這筆楷體真正是貴不可言了,但烾鳳卻期盼能見識一番太平小姐那曲玉斷金作鏗鏘氣的凜冽瘦骨字型。”

讓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太平起筆抬頭,澹臺烾鳳神態倨傲的看著她,眼帶挑釁。

無聊的黃毛丫頭,太平手輕輕一拋,筆掉落在紙上劃下一片汙跡,眨眨眼,一臉無辜的道:“太吵,寫不出來。”

大家都傻了眼,秦太后坐在臺上努力板著臉忍住笑,澹臺烾鳳萬萬沒有想到她傲慢如此,竟敢當庭耍性子,一時愣住了。

太平招招手,傻在一旁的宮侍習慣性的把準備好的溫熱溼巾遞了上去,太平邊擦手,邊若無其事的道:“今天沒心情了,改日請早。”

祁玉華“噗哧”一聲笑出來,見驚動大家都掃視了過來,連忙縮了縮脖子,用手捂住了嘴,心裡樂得只發狂。這麼些天來,她們這些小姐們早看這個眼睛長頭頂上的姒國公主不順眼了,待會晚上非得好好跟她們說道說道不可,尤其是梅翧,他要知道堂堂姒國公主也跟他同等待遇的被打發了,心裡肯定高興得很。這姒國公主有夠沒眼力界的,真當太平她看起來嬌滴滴的就好欺負呢?她要好欺負,能收拾得“子夜”一堂紈絝子弟跟江湖人士服服帖帖的?這人的脾氣那是一等一的任性霸道,只是太過懶散,平日裡難得顯見罷了。踢到鐵板了吧?活該她倒黴,惹誰不好,要惹這個皇帝太后都頭疼的大小姐。

“君太平,你、你……”澹臺烾鳳何時受過這樣的輕蔑,指著太平吼道。

太平將擦過手的溼巾丟於地上,輕描淡寫道:“叫我麼?叫錯了,衛太平才是。”

溼巾正好落於澹臺烾鳳腳下,雪白的,煞是刺目,澹臺烾鳳指著太平的手直髮抖:“衛太平,你、你竟敢、竟敢……”

太平卻只作不知,轉頭往回走,澹臺烾鳳何時被人如此待過?又是在她一向看不起的大姚宮廷上,怎能就此丟了一國公主的面子?臉不由漲得通紅,翻掌為爪朝太平抓去,原只是想抓住她停下來,不過手勁用得也不小就是了,祁玉華迎面看見,低驚一聲還未出口,澹臺烾鳳已經痛苦的縮回手,抱住了手腕,抬頭望四周,怒吼道:“誰?!”

只見澹臺烾鳳身前地毯上躺了一隻銀筷,頂端銀鏈只得半截,想來是一雙筷子被人臨時扯斷了一隻丟了出來。

路子歸擦了擦嘴,站了起來,走至太平身邊,對回過頭來的太平上下看了一圈,問道:“沒事嗎?”

太平笑著搖頭,由著他給自己彈彈袖子牽牽衣領。兩人俱是一身墨黑的曲裾深衣,女子墨竹冠發,只留兩邊鬢髮及膝,通體上下沒有一點首飾,廣袖慵懶,體態嬌柔神采風流;男子髮束一半插墨玉對簪,一耳垂墨玉龍佩,一雙眸漆黑若寒星,只可惜左臉一道一指來長的疤痕破壞了這份令人驚豔的俊美,不過面相雖不再完美,卻顯得氣質越發卓然。他人應是冷漠的,此時對著眼前女子依然面色上少有幾分情緒,只是眸色裡淡淡卻不遮掩的一絲柔和,讓他的人另透出一分令人迷惑的美來。

這樣的兩人站在一起,如同隔離了一個異樣的世界,兩雙眸相對,彼此外紅塵裡再無他人,如斯如畫,滿堂珠玉華麗竟不及她們三分風彩,饒是祁玉華並非初見,也是看得兩眼驚豔。

再見那姒國公主,她自路子歸出來後就神色大變,兩眼定定的看著路子歸,竟也彷彿是痴了。她隨身的侍從見主子受辱,已經面色森寒,上前幾步,握緊了拳頭。一眾君儐命夫們有些膽小的,已經微微白了臉,大氣不敢喘。反倒秦太后端著酒杯,看得饒有興味。

“啟奏太后。”一宮侍入殿跪道,打破了一殿的詭異寂靜,認得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內廷總管,看戲正看上癮的秦太后暗歎一聲可惜,也順勢出聲收拾局面,介面道:“平身吧,何事?”

趙公公謝過太后躬身道:“皇上聽聞得康靖世女身子不好,現召了御醫在永明殿,請世女過去。”

秦太后挑挑眉,心裡冷哼一聲,轉而又笑道:“也罷,太平你這身子是得讓御醫好好瞧瞧了,別讓皇帝等著了,趕緊去吧。”

太平謝了太后,也沒另外多打招呼,牽了路子歸隨趙公公離去,原本以為澹臺烾鳳必然不肯輕易罷休,要大鬧一場的,豈料她竟沒有多說什麼,擺手讓侍從退下了,徑自轉身坐回了席,笑道:“抱歉,是烾鳳莽撞了,太后千歲,康靖世女倒真是一副名士脾氣呢。”

秦太后舉舉酒杯也笑道:“公主客氣了,多擔待才是,太平那都是小孩性子,給寵壞了。”

澹臺烾鳳喝乾了一杯酒,眼波流轉,若有所指的道:“剛才那可是康靖小王君?倒是一腔深情呢。”

秦太后的眼睛躲在暗處隱諱的閃了閃,微笑道:“定親了,日子聽說也選好了,沒幾日就要成親了,太平身子弱,路公子向來緊張些,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冒犯公主了。”

子歸,子歸麼……

澹臺烾鳳轉了轉酒杯,哈哈一笑:“哪裡,太后千歲不怪烾鳳魯莽才是,皇帝陛下如此體恤下臣,讓烾鳳好生羨慕,莫怪人家說是千古聖德之帝。”

這姒國公主變臉跟翻書似的,偏又城府不夠,看著還真不舒服,姒國皇帝怎麼想的,怎會讓這麼一個莽撞的黃毛丫頭跑來求親?秦太后陪笑兩聲,既然人家大方不計較,他也樂得裝傻,擊掌重起了歌舞,幾句官面話把話題岔開了去。

如果您覺得《太平》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m.ygxs.org/x/16158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