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是在第二天一下了早朝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賠罪的。
沒錯，就是賠罪。
兩個人商量了一晚上，或者說康熙被景素磨了一晚上，才讓他放棄去和自己的祖母講道理。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又何必非得擺到檯面上再說一次傷感情呢？
你哄哄，女人都是要哄的，老人更是孩子一樣，哄著一定比講道理管用。
康熙去的時候，太皇太后正和太后兩個人一起用早膳。
旁邊的嬌嬌已經醒過一陣兒，剛被乳母餵了奶，這會兒又睡著了。
康熙直接跪下行禮，“孫兒這些時日沒來看望皇祖母，皇額娘，還請皇祖母皇額娘恕罪。”
……
就挺突然，他也沒說要來。
太后先反應過來，“恕什麼罪，知道你忙，快起來快起來。”
太后招呼宮人再上副碗筷，“剛下朝吧，餓了吧，快吃點。”
康熙起身笑道:“謝皇額娘，兒臣是餓了。”
太皇太后嘴巴動了動，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三個人早餐用得很安靜，太后低著頭吃，沒怎麼往遠處伸筷子，太皇太后低著頭也是用得不快，反倒是康熙，反客為主一樣，一桌子的膳食，倒是被他風捲殘雲般地進食吃了個七七八八。
等看吃的差不多了，宮人進屋來撤盤子的時候，太后便悄悄抱起了嬌嬌出門，祖孫兩個是得好好談談。
很快屋子裡就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康熙了。
就像景素預想的一樣，太皇太后根本拉不下臉先張口和小輩兒說話。
康熙起身蹲到了太皇太后身邊，輕輕握住了老人家放在膝蓋上的手。
一雙乾枯的，滿是皺紋的手。
情緒突然洶湧上來，康熙眼眶有點發酸。
“孫兒知錯了，不該這麼久不來看您，哪怕是過來和您鬧鬧，也不該不過來的。”
“其實我也是有些心虛，有些不敢面對您的，您從小教導我，讓我成長為一位合格的帝王，可最後，我卻為了個小女子……剛開始我都有點瞧不起自己。”
耽於兒女情長，從來都不在他的人生選項裡，甚至在頭二十幾年，一個小小的岔路口都沒有被開闢出來。
可是架不住快樂。
“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我應該自信一點，也要對我愛的人自信一點。”
“我不會因為一個女子就變成一個昏君，我會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會讓大清繁盛起來，她也不會因為我的寵愛，而為所欲為。”
康熙越說越堅定，太皇太后低頭看他，他的眼神裡簡直冒著光。
裡面有他身為帝王的野心。
帝王的野心他本來就有，太皇太后想，她從前就看到過，只是今天看到的光，似乎更耀眼一些。
是因為有明妃在，所以皇帝做的更快樂的緣故嗎？
太皇太后感嘆似的搖搖頭，突然就笑了出來。
她伸出手指點康熙的腦門兒，“做人切不可自大。”
康熙表示受教，但嘴依舊是硬的:“孫兒這是因為有本事撐著！”
他想了想，又說:“皇祖母，孫兒之前，真的太害怕了，就算是現在，我只要想到那碗湯藥，我的心都在怦怦跳……”
太皇太后打斷他，“祖母也怕呢，我早就知道卻沒有發作，一是不想直接與你有衝突，二是，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
太皇太后摸著康熙的臉，慈愛道:“祖母知道，景素這個丫頭，和宸妃不一樣，和董鄂氏也不一樣，反倒是讓我犯了難。”
不然她一定手起刀落......
她想起景素倒在宜妃懷裡時說的話，又有了愧疚之感。
什麼臭孩子。
真煩。
正在太皇太后想景素的時候，這“煩人”的丫頭還真的來了。
“太皇太后，明妃娘娘求見，現正在門外呢。”
康熙一聽這話，騰一下就站起來了，“她還沒出月子，怎麼還出來轉悠？”
太皇太后看他怒氣衝衝的快步出門的樣子，跟剛剛進來的蘇麻喇姑說，“看看，看看，有沒有點皇帝的樣子？”
蘇麻喇姑笑道:“萬歲爺在外人面前，還是很有霸王之氣的。”
“明妃也要管管才是，不聽話。”
蘇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后口是心非，其實是還沒準備好見呢。
果然，就聽見她老人家絮叨著:“以為把嬌嬌送過來，哀家就什麼都算了？想得倒是挺美，會鑽空子……”
蘇麻喇姑抿嘴偷笑，沒再接話，她算是看明白了，太皇太后原本就喜歡明妃喜歡的不得了，現在又因為有個小嬌嬌，更是拿她沒辦法了。
景素進來時，正好聽到個尾音，笑著說，“老祖宗怎麼偷偷說人家壞話？”
聲音脆生生水靈靈的，聽著就很讓人舒心高興。
她跪下給太皇太后請安，抬起頭時，面色紅潤，明擺著的好氣色。
“萬歲爺這兩日想嬌嬌，就去逗孩子了，臣妾陪陪您。”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當自己多招人喜歡。”
說完又頓了頓，道:“趕緊起來，剛生完孩子，地上涼。”
景素動作伶俐的自己站起，道:“還說不喜歡臣妾，不喜歡臣妾還能都不捨得讓臣妾跪著？”
“越發不穩重了……”
康熙逗了好一會兒的孩子，正好在開始擔心景素的時候，看到她從屋裡出來了。
康熙抱著孩子迎上去，景素在他開口前，道:“咱們先回景仁宮，皇祖母說嬌嬌想阿瑪和額娘了。”
太皇太后這會兒也正在門邊看他倆，見康熙看過來，眨了下眼睛。
康熙注意到了景素口中對太皇太后稱呼的轉變，心裡的暢快簡直要飆到天際，他樂得一口白牙露出來，突然就跪下給太皇太后行了個大禮。
跪得很實誠，頭磕在地上時，也很實誠。
太皇太后表示沒眼看，“趕緊起來，快走吧，像什麼樣子。”
看著一對璧人並肩往前走，回想剛剛景素站在面前，挺直了背脊，跟之前玄燁說話時一樣，也是眼睛鋥亮，說“臣妾崇拜他，愛慕他，想一輩子都和他在一起”的模樣。
那麼堅定不移，那麼天真執拗，也那麼，打動人心。
她跟站在身邊的蘇麻喇姑說:“玄燁他，比福臨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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