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西涼鎮
一群大人孩童圍坐在路邊的茶攤上，聽著說書先生說著二十多年前月神娘娘剛下凡時，在大雍做的一些事情。
當聽到月神娘娘懲罰一群山賊不停修路時，小孩們紛紛哇出聲來。
有孩童忍不住打斷說書先生的話，開口問道：“那些山賊現在還在修路嗎？”
大人趕忙伸手捂住孩子的嘴，朝著說書先生露出歉意的笑。
對此說書先生輕輕擺了擺手，並不在意，或者說是遇到的多了，已經習慣了。
“有些年紀大修不了路，就去官府認罪了。官府念及這麼多年他們的辛勞，只要以往手上沒有人命的，都免了罪責，賞了些銀錢回去養老了。手上沾染人命的，則是去了官府那邊的作坊，安排些輕便的活計繼續勞作贖罪。”
“當然，也有受不了修路的苦，想要逃跑又跑不了，自殺了的。如今還在修路的山賊數量，據說不到一百人了。”
聽到這話，有大人忍不住開口道：“為什麼跑不了？我聽說並沒有官府的人看守他們啊？”
說書先生搖了搖手中的扇子，笑著道：“這自然是與月神娘娘有關，不知大家可有聽過這麼一句話。神語，凡人不得違逆。因此那些山賊只能修路，無法逃跑。”
百姓們點點頭，眼中流露出敬畏和好奇。
說書先生緊接著又說起祭祀河神一事，孩童們聽到滔天河水被從中間分開，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一個個拽著大人的衣袖：“爹，我想去看！”
大人毫不留情的將他的手撥開，板著臉道：“你爹也想看。”
“爹，我要看月神娘娘！”
“月神娘娘說你不聽話，祂不想看你。”大人滿臉嚴肅道。
要知道這裡距離月宮如今所在的地方，可是有幾百裡之遠。普通老百姓哪裡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在家裡或是當地的月神廟祭拜一下還差不多。
說書先生很快說到月神娘娘懲戒近上萬人入河水，但卻未殺一人之事。
聽到這裡，有年輕姑娘開口道：“月神娘娘是位仁善的神明，自然不會殺他們的。”
聞言，說書先生愣了一下，隨後笑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有年紀大的老者道：“一群作惡多端的人，哪裡值得月神娘娘親自動手殺了他們？那樣豈不是太抬舉他們了？”
立即有人跟著附和：“就是，況且那些人雖然都有錯，但許多到底罪不至死，都殺了的話……”
說到這裡忽然止住，但在場眾人都明白了接下來的話。
若月神娘娘真的動手將上萬人都直接殺了，且裡面還有很多根本罪不至死的人。那樣的神明，他們就不是信仰而是恐懼了。
今天能隨便動動手殺了近萬人，明天是不是一個心情不好又會屠一城？
見眾人沉默，說書先生抬了抬手，打破了平靜：“諸位，且聽老朽一言。”
眾人視線看去。
說書先生繼續道：“月神娘娘是擁有仁善之心的神明，否則哪來的神種和棉花，哪來的天書，哪來如今我們的衣食無憂？我們的兒女如今又怎麼可能人人讀書識字？”
見所有人點頭，說書先生又道：“但永遠也莫要以仁善來定義神明。”
聽到這話，說書先生不再言語。
他還要在這裡說書，有些話自然不適合再繼續說下去。
但他不說，這裡又不是沒有聰明人，有些人自然敢說：“其實月神娘娘也並非絕對的仁善。”
話落，所有人目光看來。
“月神娘娘雖沒殺那些人，但整整半日，那些人一直泡在冰冷的河水裡，且不停重複著溺水即將死亡又活過來的感覺，比那些被祭祀的少女感受了還要不知道多少次。這不比直接殺了他們一了百了來的還要痛快？且這些懲罰過後，還有官府那邊的杖責罰銀和殺頭流放。”
“真正仁善的，是做不出來隨意將上萬人眼都不眨的丟進水裡，讓他們一次次體會要被淹死的恐懼。”
聽到這話，許多人都覺得很有道理。但同樣也有人站出來指責道：“你這是在指責月神娘娘不仁善嗎？”
話落，所有人目光不善的落在男子身上。
男子搖頭：“我並非對月神娘娘不敬，現如今大家能有這樣的生活，離不開月神娘娘的恩賜。我只是說出心中的想法，告訴大家月神娘娘並非絕對的仁善，祂也有無情的一面。神明，不要以凡人的想法來揣測。”
很多人表示理解，但還是有部分人不依不饒道：“你就是在說月神娘娘不好！”
見此，男子搖了搖頭，不欲再多說。
畢竟對方也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想要維護月神娘娘，沒什麼好與其爭辯的。
有小孩從爹孃身後探出頭來：“不許你說月神娘娘，月神娘娘是這天下最好的神明，祂就是最善良的！”
孩童最天真的年紀，滿眼的懵懂清澈，鼓著臉氣呼呼的說著話，看的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嗯，月神娘娘是這天上地下，最善良的神明。”男子輕聲開口，明顯的哄著小孩。
小孩瞪著他：“你要向月神娘娘道歉，不然月神娘娘會懲罰你的！”
男子：“……”
坐在另一邊桌子旁的曦月忍不住道了一句：“月神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懲罰人的。”
不然她得忙死。
小孩滿臉的不贊同：“我聽我爹孃說了，月神娘娘跟人打賭輸了都會打人。他說月神娘娘壞話，月神娘娘肯定會懲罰他的。”
曦月：“……”
變成貓咪窩在她懷裡的系統發出了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鵝叫聲。
小孩的父母趕忙捂住他的嘴，朝著大家露出歉意的笑：“孩子不懂事，大家不要計較。”
自然沒人會跟一個孩童計較，畢竟他說的也確實是實話……
不過也有人因為這話好奇的問說書先生：“老先生您見多識廣，您說我們談論月神娘娘，祂會知曉嗎？”
說書先生臉上露出一抹沉思，隨後笑道：“神明無所不知，想來月神娘娘應當是知曉的。”
這話說的許多人心裡直打鼓，暗暗決定以後定要注意與孩子說話，不能再說什麼月神娘娘打賭輸了會打人的話了。
萬一月神娘娘聽到之後不高興，真的過來把他們打一頓怎麼辦？
說書先生見這一插曲過去，又笑著繼續說了起來。
一位大娘湊到曦月身邊，低聲道：“我覺得姑娘你剛剛說的對，大家談論月神娘娘比皇帝老爺都還多，月神娘娘若真計較，這世上還能有人活著嗎。”
曦月微笑不語。
大娘自來熟的又道：“我聽姑娘口音，不是我們這裡人吧？”
曦月頷首：“我是四處遊歷的。”
大娘眼睛瞬間放光：“真好啊，在我年輕的時候，女子敢一個人出門遊歷，那是要被指點死的，還不安全。”
說完她又悄聲道：“那你去過守月鎮嗎？月宮是不是真如傳聞中的那般恢弘大氣？月神娘娘是不是很美麗？”
守月鎮，也就是這幾天在月宮下方那片土地上發展出來的一個鎮子。
原本只有幾十人遷過來蓋房居住，只是個村。幾年下來發展成了鎮，且還有不停擴大的趨勢，看樣子要不了十年，估計就要變成守月城了。
“月宮太高了，在地面上根本瞧不見的。”曦月回答。
大娘臉上露出一抹失望：“我孫子快要出世了，我還要照顧兒媳和孫子。否則怎麼都要去一趟守月鎮，哪怕看不見月宮，和月神娘娘距離的很近，也此生無憾了。”
“我們鎮上吳老爺家中有一幅畫，是從一位畫師手中買來的，那畫師二十多年前在大雍見過月宮。吳老爺曾在茶樓展示過那副畫，為了看那副畫，我還瞞著我家那口子花了三十文錢進茶樓呢。”
說到這裡，大娘臉上滿是嚮往：“畫裡面的月宮可真漂亮，不知道真正的月宮是不是更漂亮，還有月神娘娘……”
曦月沒說話。
又過了許久，說書先生笑著站起身，朝著眾人拱手道：“今日就到這裡，諸位下次再來吧。”
眾人臉上露出失望，剛剛站起來準備離開，就見有人慌亂的在街道上奔跑，一邊跑一邊喊道：“馬匪來了！大家快跑啊！”
所有人呆住，他們這裡怎麼會出現馬匪呢？
大娘白了臉：“聽說兩月前近百里之遠的安山郡出現了一夥馬匪，不會是跑到我們西涼鎮來了吧？”
本來還覺得可能只是有人故意捉弄，可當聽到那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以及人們驚恐的聲音，所有人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甭管馬匪是怎麼跑到他們這裡的，當務之急是逃命要緊，誰不知道馬匪見人就殺，沒有人性。
就是一群人是怎麼進的他們西涼鎮？難不成是一路殺進來的？
曦月微微皺眉，正常情況下她雖然不會時時關注領域內每一寸土地發生的所有事情，但那些馬匪若真的是一路殺進來的，動靜肯定會驚動她。
稍微探查了一下，就發現這夥馬匪是偽裝成了走商的商人進了鎮，剛剛在鬧市中突然抽出了壓在車下的刀，翻身上馬開始動手的。
打的主意估計是趁官府沒反應過來之前，劫掠一波趕緊離開。
一旁的大娘見她不動彈，只以為是嚇傻了，趕忙拽住她的衣袖扯著她就跑。
曦月被她帶的跑了十幾步，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哪怕沒有回頭看，她都知曉那些馬匪此時在做什麼。
在這個世界二十多年，其實她已經不懼怕死人這些了。但這樣真正當著她面燒殺搶掠的，還是第一次碰見。
她腳步停住。
大娘沒扯動她，扭頭見她站著不動了，嚇得趕忙開口：“趕緊跑呀！”
當見到那些馬匪都已經出現在了視線中，且越來越近時，大娘渾身顫抖：“怎麼這個時候傻了！”
又拽了一下還是沒拽動，大娘猶豫了一下鬆開了她的手，朝著前面跑去。
人的腳力如何跑得過馬。
沒一會，就有馬匪來到了曦月面前。手中的刀剛剛舉起，目光觸及到那張清秀的臉時，改為了伸手去撈。
然後整個人就從馬上飛了出去。
其他正在舉刀狂笑的馬匪很快發現自己手中的刀怎麼都砍不下去後，還不等他們作何反應，就齊齊被拍飛到了地上，口中噴出鮮血來。
正在逃跑或是受傷還有呼吸的百姓聽到動靜，下意識的看了過來。
等發現馬匪們都倒在了地上，腳步下意識的緩了下來。
曦月看了眼一地的馬匪，眼前浮現出這些馬匪的記憶，不知道屠殺了多少村莊鎮子，殺了多少無辜百姓。
她微微啟唇：“爾等，當誅。”
聲音很輕，但卻飄蕩在所有人的耳邊。
話落，天空忽然暗沉下來，紫色的雷電在其中游走。
隨後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無數道雷電從天空直劈下來！
百姓們下意識閉上眼，遮住那刺目的光芒。
隨著轟隆之聲響起，光芒慢慢散去，所有的一切歸於平靜。
只餘地面幾十具焦炭。
當目光觸及到那道站立著的身影時，眾人嘴唇輕輕哆嗦，隨後有人率先跪了下來：“月神娘娘！”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百姓跟著跪了下來。
淡淡的光芒閃過，神明顯現出了真容。
人群中的大娘悄悄抬頭，恰與曦月的目光對上。
她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只餘下一個念頭：我居然見到了月神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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