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家餐館上菜的速度很慢，一屋子高中生說說笑笑了將近一小時，服務員才端著餐盤姍姍來遲。
等菜期間，蘇桃腦子裡不斷想著剛才的事。
寧野今天的模樣和那晚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真要比較起來，似乎也不太像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懶散歸懶散，但和寧奶奶相處時，身上也還帶著些煙火氣。
可今天……
蘇桃見到的好像是個陌生人，散漫，輕佻，有點痞有點壞，周身滿滿的都是遊戲人間的浪蕩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頭的情緒有點複雜，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想什麼呢？
這麼專注。”
旁邊傳來陌生聲音，蘇桃轉頭看了一眼，原本坐在自己身旁的鐘佳佳不知何時挪了位置，換成了陳安北。
她有點意外，不明所以的看了鍾佳佳一眼，只見自己的好姐妹一直在使眼色，像是暗示著她什麼。
蘇桃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下，發現坐在對面的楚陽陽正冷冷的盯著他們這邊。
聯想到之前鍾佳佳說的話，再想到自己旁邊坐著的陳安北……
蘇桃忽然有點無語。
她想讓陳安北和鍾佳佳把位置換回來，但又怕自己主動搭話會讓人更加誤會。
想了想，她只能悶頭開始吃東西，把注意力全放在桌上的菜上面。
陳安北在旁邊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笑著說了句：“你還跟以前一樣啊。”
蘇桃心底莫名其妙的很，什麼以前？
他們不是一直只是沒怎麼說過話的同學嗎？
“初中的奧數競賽還記得嗎？”
陳安北猜到她應該不會記得自己，略略提醒，“你當時代表十四中，我代表二中，後來你第一，我第三。”
陳安北對她的印象真的非常深，那時候還挺不服氣自己被個女孩子打敗，不停想趕超，但沒想到後來竟然進了一個高中，又分到一個班級。
一開始他只是因為成績的原因，對她多關注了一些。
可時間久了，他漸漸發現這個小姑娘身上別的閃光點，不自覺就被吸引住。
他的話讓蘇桃有點迷茫，她小時候參加過的競賽太多了，也得了不少獎，完全不記得他說的是哪次。
陳安北見她迷迷糊糊像是很茫然的樣子，笑笑也沒再為難她，抬手用公筷替她夾了塊排骨。
“好了，先吃飯吧，回頭我們再說。”
後來在飯桌上，陳安北真的沒再多說什麼，但手裡的筷子一直沒停，非常紳士的一直細心照顧著蘇桃。
蘇桃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幾次三番和他說著謝謝，說到後來陳安北都樂了。
“你怎麼這麼乖啊。”
他這話本身就有些容易讓人誤會，班上那幾個愛鬧的男生聽見，都笑著起鬨。
“哎喲！我也好乖啊，怎麼沒人誇我呢！”
“對呀對呀，我也挺乖的哈哈哈！”
“你們可快滾吧，人家陳安北……”
陳安北任他們鬧著，笑而不語，像是不太在意。
可蘇桃覺得不舒服，想開口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對面忽然傳來“啪”的一聲響，聲音不小，大家都被嚇了一跳，朝那邊看過去，發現是楚陽陽的盤子摔了。
她像是沒怎麼在意，表情還像之前看著十分冷淡的樣子，看了蘇桃那邊一眼，說：“不好意思，手滑了。”
鍾佳佳白眼快翻到天上了，小聲嘀咕：“切，這檸檬味快燻出門外了。”
她這句話別人聽沒聽清不知道，但蘇桃卻聽的一清二楚。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蘇桃原本想繼續吃東西不理會的，可是四面八方一直有視線在往她身上瞥。
她被看的不自在，和鍾佳佳打了個招呼，藉著去洗手間的理由，起身走出包廂。
關上門後，所有聲音都被隔絕在了裡面，蘇桃暗暗鬆了口氣，像是解脫般，伸出雙手揉了揉自己兩側的臉頰。
這個餐館的裝修其實有點複雜，大的面積套小的面積，蘇桃在附近繞來繞去好半天，才找到洗手間的位置。
進去的時候，裡面兩個隔間門板被推了開，蘇桃之前遇到的兩個女人從裡面走出來。
她們一起去洗手檯洗手補妝，期間嘴巴也沒閒著，一直在閒聊。
“……對了，今天剛到這邊的時候你不是和我說了那位小寧爺的傳聞，可是我今天看著他挺正常的啊。”
“你知道什麼啊，第一次見怎麼可能看得出來。
我一姐妹跟我說他之前打人又兇又狠，有一次還差點把人打殘呢！”
“真的？
那確實好可怕哦，原本以為他只是風流花心一點，沒想到還有暴力傾向啊……”
“對啊，像個怪物一樣。
如果不是家裡有錢能讓他過得隨心一點，指不定還做什麼殺人放火危害社會的事情呢！而且我那個姐妹還說啊，就是因為他這樣子，他爸爸才放棄他重點培養他堂哥。”
蘇桃原本遲疑的開門動作徹底止住，她轉過身，一直恬淡的小臉此刻氣呼呼的。
“請你們不要胡說！”
餐廳服務生匆匆忙忙跑過來，看上去很急。
“抱歉打擾一下，剛剛從你們包廂出去兩位女客人在洗手間遇到了點麻煩，可能需要麻煩你們派人過去商量處理一下。”
包廂裡除了寧野每個男人都帶了女伴，剛剛出去的是誰的人這會兒打眼一看就一目瞭然。
其中一個男人有點不耐煩，對服務生說：“有什麼事你們不能幫著處理嗎？”
服務生很為難。
另一個男人看上去平和一些，“算了，去看看吧。”
說完，他往寧野那邊看了看，“小寧爺，你在包廂等會兒我們？”
寧野懶懶的直起身子。
“不了，我那邊還有局，也先走了。”
洗手間這邊是出去餐廳的必經之路。
服務生一路帶著那兩個男人過去，寧野步子悠閒的走在後面。
快到地方的時候，兩個男人想和寧野打個招呼再走。
寧野那會兒忙著點菸，垂著眼睛咬著煙按打火機，並沒看他們。
“那小寧爺，我們先跟他過去了。”
寧野沒抬頭，只隨意伸出手比劃了兩下，示意他們自便。
男女洗手間的位置相鄰，洗手檯是公用的，在中間。
寧野叼著煙從門口路過，懶洋洋的朝裡面看了一眼。
片刻，他腳步忽然停住。
裡面，兩個男人進去後先是各自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伴，見她們衣服沒髒妝也沒花，不像有什麼大問題的樣子後，其中一個男人略略不耐煩的問。
“怎麼回事兒？”
那個男人的女伴委屈巴巴的樣子挽住男人的胳膊，“於少，你和劉總可得給我們做主啊，我們沒做什麼，就被這個小姑娘教訓了一通！”
那個被稱呼為於少的男人沒什麼耐心，身邊這個女人跟著他有段日子了，他早就膩歪了，壓根不吃她委屈撒嬌這一套。
“我他媽問你怎麼回事，清清楚楚都給我說明白再講別的廢話。”
被訓斥的女人撇撇嘴，也有點心虛，支支吾吾的也沒再說出什麼重點。
另外那個被稱為劉總的男人相比之下很有耐心，他也沒多問這兩個女人，只含笑對著對面的小姑娘說：“小同學，不然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
蘇桃剛剛被氣的不行，這會兒眼睛通紅，像只被惹急的兔子。
“對不起，可能有點不禮貌，但是可以問一下，你們也認識寧野哥哥嗎？”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那位劉總點點頭，笑的依舊溫和，“認識的。”
蘇桃“哦”了一聲，“那你們女伴說的，所謂寧野哥哥是怪物的傳聞，是你們和她們說的？”
小姑娘聲音不輕不重，但卻讓兩個男人聽完都嚇得心頭一跳。
他們不約而同的回身往門口看了一眼，見沒什麼人之後，他們才略略放心。
那個於少瞪了那兩個女人一眼，暗暗咬牙，“我們每天給你們花錢，就是為了讓你們大舌頭給我們找麻煩的？”
其實那兩個女人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找他們過來，可是蘇桃實在太難纏了，又看上去像是認識寧野的模樣。
她們本想叫兩個男人過來撐腰，看看能不能兇兇這個小姑娘讓她閉嘴，但誰承想，先被兇到的居然會是她們。
旁邊那位劉總顯然更加理智一些，他聽出來了蘇桃可能和寧野關係不一般，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四兩撥千斤的岔開話題。
“小同學，你剛剛是和兩個姐姐發生衝突了嗎？
有沒有被傷到哪裡？
要是傷到了就和我們說，我們帶你去醫院。
回頭檢查完了，我再叫她們和你道歉，怎麼樣？”
蘇桃搖搖頭，“她們沒動手，我也沒受傷，不需要道歉。”
那邊的男人鬆了口氣，剛想開口誇小姑娘大度，蘇桃又出聲了。
“但是她們要跟寧野哥哥說對不起，並且澄清所有從她們這裡謠傳出去的有關寧野哥哥的話。”
那位劉總一噎，旁邊的於少也有點不耐煩了。
“我說小妹妹，差不多可以了吧？
她們大嘴巴確實不對，但是挺多事兒又不是從她們這裡傳開的，你這麼較真可就沒意思了。”
“對呀，我們就只是私底下閒聊，又沒真的在公開場合說什麼……”
蘇桃一步不讓，“閒聊就可以說一些不實傳言嗎？
如果對方沒做過，這些事又被大範圍都傳了出去，你們想過當事人的感受嗎？”
那個於少脾氣上來，表情開始變兇，“你他媽怎麼就知道不是真的呢？”
蘇桃原本已經平靜的情緒被他這句話激怒，她紅著眼瞪向他。
“你不要胡說！寧野哥哥才不是怪物！”
小姑娘好像剛出生的豹子，明明沒有任何威懾力，可還是為了想守護的東西，兇巴巴的亮出爪子，狠狠對著他們。
旁邊的劉總一直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蘇桃，這會兒見她真的生氣了，又溫和笑笑。
“那不然小妹妹你打電話給小寧爺吧，接的通我就叫她們道歉賠不是，怎麼樣？”
他這話說的輕巧，但卻帶了十足的試探。
他不知道這個穿著普通的小女孩到底和寧野是什麼關係，畢竟那位小寧爺花邊緋聞一直沒斷過，偶爾有一兩個年紀小的仰慕者也不足為奇。
如果這通電話打不過去，說明對面這個小姑娘根本就是不需要在意的小人物，那他們也沒必要再和她浪費時間。
如果電話打過去了也沒事，反正禍是這兩個女人闖的，他們這種人女伴換的比衣服還勤，寧野一般時候對很多事情都不太在乎，以前見過他親耳聽見別人說他的謠言，他都笑著沒理。
所以這次他肯定也不會因為這兩個女人，壞了和他們的關係。
到時候他們完全可以把闖禍的人交出去，至於想怎麼處理就是他的事情了。
蘇桃聽了這話心裡頭有點猶豫，她不知道寧野會不會想聽這種事情，或者會不會覺得她多管閒事。
可是她實在忍不了，她沒辦法聽別人說他是怪物。
沉默兩秒，她還是拿出了手機。
寧野一直在外面走廊裡靠著沒走。
手機在衣兜裡面震動的時候，他碰巧在低頭續煙，微微的震感一直持續著，他沒空出手，也沒理會。
裡面的人都緊緊盯著蘇桃看，見她拿起手機放到耳邊，隔了一會兒又什麼話都沒說就放下後，那位劉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對面的兩個女人見狀，腰板也挺直了，不再害怕。
“小妹妹，沒有小寧爺的電話就老老實實的承認算了，別裝了行嗎？
我都替你尷尬。”
“就是，小朋友你作業寫完了嗎？
這大冷天的不在家裡寫作業，跑出來多管什麼閒事啊？
還一口一個寧野哥哥的叫著，你要是真認識，倒是把人找來啊！”
她們語氣表情都是滿滿的譏諷嘲笑，蘇桃在她們的視線裡，眼眶越來越紅。
片刻，洗手間門口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眾人回過身。
只見他們剛剛口中一直提到的小寧爺，這會兒正慵慵懶懶的倚在牆邊。
他似笑非笑的眤著這邊，眼底的神色帶著莫測和危險……
“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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