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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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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實在太大意了,大皇子對她再怎麼意亂情迷,都不可能不防著她的。

除了我,還有很多人在暗中監視她,她真的以為,大皇子會連自己的國家都不顧地去愛一個人嗎?

我遠遠看著大皇子,沈箏的痛呼從產房傳出來,他面無表情、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手裡握著城防圖的竹簡,因為太過用力,有血絲順著掌紋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衣袍上,但他恍若未覺。

沈箏痛了三個時辰,生下一個男嬰——是個死胎,剛落地就沒呼吸了。

放在大皇子親自做的那個搖籃裡,像是在睡覺。

大皇子看著那個孩子很久,只遠遠地看著。

最後他走到沈箏的床邊,輕聲地和她說:「這孩子長得很像我們,臉型像你,鼻子像我,眼睛看不出來,沒睜開,但大概是像你的,他要是活著,長大以後一定很英俊。」

他問沈箏:「是你故意的嗎?這孩子的死。」

沈箏虛弱地躺在那裡,眼睛一直往搖籃那裡看,她沒說話,我看見一道淚,或許是汗,誰知道呢,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沁入枕巾裡,悄無聲息的。

大皇子伸手很溫柔地將她臉上的碎髮撥開,手順著臉頰滑落到她的頸間,一點點地用力。

他問沈箏:「你曾經真心過嗎?」沈箏沒說話。

大皇子的手一點點收緊,她很順從地閉著眼睛,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窒息前,大皇子鬆開了手。他站得筆直,掐住她脖子的那隻手一直在發抖。

沈箏劇烈地咳嗽出來,好半天平息下來,我看見她望向大皇子,就那樣望著,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大皇子轉身離開,她都沒說過一句話。

這就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面。

我抱著那個孩子的襁褓,站得遠遠地望著她,我說:「沈箏,我真討厭你。」

她眼底到底還是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光,她說:「桑吉,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孩子放到黃河岸邊,完顏煌不要他了,讓他順流而下,代我回到我的故鄉。」

我推著放著孩子的搖籃,轉身就走。在我踏出去之前,沈箏喚住我。

我轉過頭,看她望著我微微笑起來,笑容蒼白,如同初見,像是初春綻放在枝頭顫顫巍巍的花,讓人想拿玻璃罩子罩起來。不過我不會上當了。

她看著我,和我說:「對不起。」

我一直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直到很久很久之後,那時她已經成一捧灰了,我才知道為什麼。

因為她將布兵和城防圖放在了大皇子親手做的那個搖籃裡。

我將孩子放到河中的時候,河流下方已經悄悄隱蔽著數千沈家軍,他們在等著這個順流而下的搖籃,等著搖籃中的布兵和城防圖。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和她兄長聯絡上的,我只覺得她狠。

她知道大皇子一直沒對她放下過戒心和防備,她故意暴露讓大皇子以為她被抓到了把柄,可真正的布兵和城防圖已經被她放在了搖籃裡。

從懷孕的那刻起,她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

算計人心,算計時機,她和我說對不起,是因為是我將那個搖籃放進河水中的。

我將女真的布兵和城防圖親手送出去。

我真的很討厭她。

那天晚上,大皇子傷心欲絕地問她,這個孩子的死是不是她故意的。

她沒有回答,可是不久後我們都知道了,那確實是她故意,她真是個狠心的女人,算計一切,連自己孩子都沒放過。

大皇子知道後醉了三天,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醉得失了態,幸好沒有旁人在場。

我看見他蒼白著臉笑出來,然後望著我問:「桑吉,她真是個聰明的女人對不對?」

我撇過頭,假裝沒看見他眼底那樣深的悵然和痛苦。

7

後來很久很久之後,大皇子也死在了戰場上,被沈箏的三哥一槍穿胸,是我收斂的他的遺體。

他安安靜靜地躺著,脖子上一個密封的掛墜,我知道里面是沈箏的骨灰。

沈箏將自己燒死後,第二天他命人將沈箏的骨架燒成了灰。

沈家人在戰場上問他要過很多次沈箏的遺骨,他都說拿去餵狗了,只有我知道,他將沈箏的骨灰妥帖地放在這枚玉墜中,貼著心口放著。

我想大皇子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沈箏,一個女人,再喜歡也有遺忘的那天,只是她給人的傷口太深,以至於太過令人難忘,每次想起來的時候都令人心口隱隱作痛。

我還是忍不住想起某一天,在深夜,沈箏在噩夢中喊著大皇子的名字驚醒時的樣子,彷彿這名字是她的護身符。

後來每個大皇子不在的晚上,她需要抱著他的外袍才能睡著。

所以我忍不住問她:「你喜歡大皇子嗎?」

她沒有說話,她很擅長沉默,也很擅長撒謊,她到底愛沒愛過大皇子我不知道,即使是愛過,這微薄的愛意也比不過她的國、她的家和親人的。

不過沒關係,他們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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