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你好。”諾諾認真地說。
一晚沒睡的路明非一頭寂寞的雞窩髮型就來考試了。
大家都越發覺得那條傳言是真的，S級新生路明非對於考試沒轍，並且已經愁了整個晚上。
真相是路明非始終都在猜測芬格爾究竟有沒有睡著，這就像是野外草地裡對狙的兩個狙擊手，槓上之後多半要堅持到餓死的程度。
你不知道對方是在潛伏還是已經餓死了，甚至有可能敵人已經餓死，你卻依舊苦苦支撐不敢動。
兩人在圖書館二層的教室碰見，諾諾監考收發試卷，而路明非則是那個被考試的人。
每個人的座位處都有名牌，路明非自然也有，李嘉圖·M·路。
這一屆一同考試的新生有挺多人，有幾個漂亮的女生，不時有人朝著他看來。
這些人都認識路明非，但是路明非不認識他們。
路明非看見自己前面的人伸出素白的手，將一部昂貴的手機放在桌角處。
是那個冰雕公主，白金色的頭髮紮了辮子，露出纖白的後頸。
路明非其實第一眼見的時候就覺得似曾相識，但是卻想不明白以自己的人生軌跡，上哪裡去碰上這麼精緻的公主大人。
本來路明非只是看了一眼，也沒想別的，結果零有所察覺地看了過來。
被那雙籠罩在冰雪裡的眼神就那麼愣愣看著，路明非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避免在冰天雪地裡被忽視然後凍死。
“你好，零。”路明非打招呼使用的是俄語，這是故意去學的。
但是他只會這一句，一句之後，他就被打回了原形，像是被電過的蚊子般顫動了一下尷尬的笑容。
“我只會這一句，不好意思。”這句話直接換成了中文。
零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路明非甚至都要懷疑這大概就是人生唯一一次看見的珍貴微笑了。
她像是有點開心也有點害羞，如同北極孤獨的小花。但又像是根本沒有什麼表情，讓路明非不敢確定是不是錯覺。
該說是曇花一現還是黃粱美夢，多好的一張臉啊，可惜沒表情也不會笑……
路明非看著那張恢復平靜的精緻臉龐，像是晴朗夏日沒有風的冰川湖泊一樣美麗而冷冽。
路明非口袋裡有個橡皮擦，這絕對是任何其他學生都不會帶的東西。
考試開始了，狂躁的音樂裡夾雜著龍文繁奧的發音，像是古老的鐘呂在輕輕嗡鳴。
路明非聽見了。
學生們的狀況像是群魔亂舞，教室的氣氛顯得詭異，大家都在自己的靈視之中，只有路明非和零沒什麼反應。
彷彿他們兩個才是一撥人，而其他的是另一撥人。能和零屬於一方，讓路明非挺開心的。
有人在呆坐或者行走，眼神裡空空蕩蕩，像是已經把魂給丟了。男孩女孩們載歌載舞，自娛自樂，而路明非看著覺得心裡發慌。
這場狂歡派對沒帶上他一起造作，他覺得不舒服，求助般地看向零。結果零正在認認真真地畫畫，像個美術院的漂亮學生。
路明非已經聽見了第七道題，芬格爾收費雖然貴，似乎還是蠻靠譜的。
“師兄，這關你考過了，至少你應該是希望我能過考試的人……要是沒有你，那我只能去求公主大人幫幫我了。說實話我現在都還沒有什麼感覺——”
路明非答完第八題，盤算著用橡皮擦修改修改，讓結果看符合自己的預期。
這時候，穿著漂亮禮服的男孩敲了門，然後進來了教室。
他亮起了一雙黃金瞳，微笑著對著大家說，“考試時間到，請各位同學上交自己的答題紙和試卷，請不要相互傳遞考卷，保持安靜退場”。
他只是微笑，而那張臉看起來是那麼熟悉。
路明非有點驚喜地等到了他的視線看過來的時候準備打招呼，像個老朋友一樣語氣親切。
結果男孩面色溫和而優雅地收了試卷，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路明非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他不認識自己！
路明非一直覺得小惡魔總是在一些意外的時候出現，有時候還是挺煩人的。
可現在路明澤不認識自己後，路明非的心情卻變得很奇怪，似乎是有點失落。
為什麼要失落？
其實他和男孩也不算是太熟悉，不是麼。
“也對……我哪裡來的那麼漂亮的堂弟……”路明非安慰自己，然後離開了教室。
周圍都有人在離場，路明非有點惱恨，是那些人熙熙攘攘地擠著他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做某種誓死訣別。
他不知道自己一路上回頭了幾次，看向那個開啟的門，希望自己在走到樓道盡頭的時候，那男孩正好出來。
這樣路明非就打算去洗手間轉一圈，洗洗手，在出來的時候正好又碰見男孩……那時候，他會露出之前的微笑麼？
像是陽光一般，溫暖的、優雅而調皮的微笑。
但什麼都沒有，大概是不夠努力。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路明非知道自己沒有五百次。
他在一路上樓梯轉角的位置都想要轉身上樓，想要回去看看自己是否將什麼東西忘在了考場裡。
他摸了摸身上的物品，手機在，學生證在……橡皮不在！
是的，橡皮擦大概是忘記了！
“對！橡皮擦，對對，我得去拿我的橡皮擦！”路明非的語氣有自己都不知道的雀躍，像是蹦蹦跳跳的糖豆。
繽紛而清脆。
他奔跑的時候，心情和腳步都輕快得像是棉花糖。
可路明非剛出樓梯口，他發現左邊口袋沒有的橡皮擦在右邊——
由頭又沒了。
猶豫了好一會，依舊沒能等到男孩，路明非只好落寞地離去。
他害怕去問，“你認識我嗎”。
這是多麼需要勇氣的一句話，路明非沒有膽量對陳雯雯表白，更加不可能有勇氣問這樣的問題。
那個殘酷的答案彷彿已經知道了，沒必要做自刎一般的確認。
路明非走在路上，默默地看著夕陽墜落，最後的輝光自地平線與天際線交會的盡頭處湧來，像是最後的堅強。
黑暗降臨了。
路明非感覺漆黑的夜晚中，有無形的手猛地握住自己的心臟。
絕大的悲傷像是黑色的狂潮從其中擰了出來，像是苦澀的果實在噴湧，鋪天蓋地般淹沒黑暗。
什麼也看不見，悲傷像是潮水般灌入路明非的眼與口。
他要溺死了。
這一刻，路明非明白自己是會孤獨的。
“原來，我是會孤獨的。”
路明非下意識抬起頭來，發現一切黑暗都是因為他趴在自己手臂上睡著了。
教室裡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地站著。
“原來你也會悲傷。”路明澤就站在朝陽之下，黃金輝光在他身後綻放，但路明澤的黃金瞳更亮，兩行無聲的淚滑過男孩的臉龐。
他們在校園中行走，有時候路明非覺得自己是龍，而其他的學生都是人。
另一些時候，他覺得自己又是人，其他的學生都是龍。
他看見有人坐在桌子旁，他認不出來那是諾諾、帕西、芬格爾和零的身影輪廓，背後各自是一個未知的神秘勢力，各種人站在背後助陣壓場。
“我們之中，肯定有兇手吧？”
“呵呵。”
這些人沒有面部五官，對話也沒能堅持多說幾句就徹底緊繃了起來。
四個人拔出了六把槍，一把匕首一柄刀，沒有人是安全的，都被槍口指著，被刀刃抵住肌膚。
“你看，這些人對你或許都好。但結果呢，你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心裡在想什麼麼？”
“我不認識那個人。”
“帕西·加圖索。”路明澤語氣很淡。
路明非突然發現他們一起獨過了那麼漫長的孤獨時光，在悽風苦雨的夜晚，在冰冷黑暗的世界裡緊緊擁抱，都曾那麼悽苦落寞……
如今路明非有了衰仔的生活，可路明澤呢？路明非想著想著，發現自己又醒了。
這次是真的醒了，他的手本能地離開了紙張，而在草稿紙上畫下了一張異常清晰繁複的構圖。
俊美的少年站在如長矛般直指天穹的尖塔上，一輪巨大的月亮像是成為了他背後的圓光。
“這是我畫的！？”路明非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繪畫功底，但是周圍的學生們都在忙自己發瘋，根本不可能來給他添堵。
他只能抓緊時間擦掉鉛筆的筆畫，可是筆尖印下的痕跡似乎仍然留在草稿紙上。
考場有監控，路明非只能作罷撕掉粉碎草稿紙的行為，那樣太奇怪了。
諾諾開始進考場收試卷，甚至有魁梧如同突擊隊員的維修工將充滿了痛苦線條的白板拆走。
“草稿紙要交麼？”
“要。”
路明非只能交。
在那份S級學生的答卷裝備部武裝押送給諾瑪的時候，請求跟隨校長“遠征”但是被拒的路明非在加圖索家的飛機上。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剛好就會在那裡呢？”
一小時前，被拒絕的路明非碰見了帕西·加圖索，當時這個超級秘書刻意沒有按時服藥，瘋狂搖晃如同殘燭的單隻黃金瞳被路明非看見了。
這是兩個怪胎的第一次正面相遇，有時候信任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建立，也可能是彼此始終都沒有真正完全相互信任過。
當時帕西的面色非常難看，似乎隨時都會死掉的樣子，所以路明非下意識就幫了他。
然後路明非現在就在帕西駕駛的渦噴運輸機上，預計三小時後到達戰場。
“因為我在執行家族的任務，需要到場確認到行動的過程。我的出行計劃是完全報備過的，只要你的存在不暴露並且安全返回學院，沒有人知道你來過。”
“謝謝。”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來的理由是什麼。”
“我挺喜歡葉勝和酒德亞紀的。他們是我的面試官。”
“他們會死？”
路明非不知道怎麼回答，所以他不回答。
運輸機漸趨平穩，帕西為路明非開啟艙門，外面的風有點大，吹得他那一頭閃耀的金髮狂舞。
“你就在這裡下？不用再送一程？此時他們已經開始海上作業了，這個位置畢竟不方便。”他問。一雙藍色和金色的眼瞳像是明亮的寶石。
“不用了。這裡就挺好。”路明非婉拒。
他跨步而出，腳下就是——
超過一萬米的高空和狂濤怒浪的長江。這是運輸機的巡航高度！
他們本就在空中，所以甚至不需要梯子……
用自由落地粗略測算，路明非最多還有五十秒即將到達戰場！！！
“你的3E測試評定成了E級，卡塞爾學院都炸了鍋，誰都在找你，卻沒人找得到你。你有個很好的失蹤理由。”帕西金髮狂舞，關上艙門，然後面無表情地對路明非說。
“我可能把部分試卷答案不小心當成草稿紙交了。”路明非在狂風和引擎遠去的轟鳴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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