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在喃喃自言自語什麼, 莊斐沒能聽得太清楚。
正當莊斐打算向她重複確認的時候,她腦袋微微側過來半邊:“你叫什麼名字啊?”
“莊斐”,莊斐向她自我介紹,“莊子的莊, 文采斐然的斐。”
“哦。”老人手裡的柺杖在地上撥了撥, 弄清楚是哪兩個字以後, 又問她:“那你剛才喊我什麼?”
這棟樓的人反射弧好像都有點兒長。
“不好意思。”莊斐解釋:“我看您的年紀跟我奶奶差不多大,所以……”
自作主張地喊了她一聲奶奶。
“是不是有冒犯到您?”
“嗯。”老人笑眼彎彎:“你可把我給喊老嘍。”
“那真是很抱歉。”莊斐誠懇表達歉意。
“我叫鄭昔。”老人眯眯眼:“你可記住嘍, 下次見到我要叫我鄭昔阿姨。”
她兩手交疊壓在柺棒上,也許是因為年紀大了, 手部的面板褶皺明顯, 每一根手指的關節都向外凸出來。
莊斐看著她滿頭花白的發,心下覺得她雖然年邁卻心態可愛,她願意為她的不服老而買單。
“好的,鄭昔阿姨。”
鄭昔在樓底下慢悠悠地轉著, 直到估摸著莊斐差不多回到十一樓了,她才又慢吞吞地摁著電梯, 摸去了十樓。
鄭昔今年七十五歲, 按照年齡來算的話, 剛才那個叫莊斐的小丫頭稱她一聲奶奶並不過分。
但, 自從她四十九歲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兒子陳瑜清之後, 兒子喜歡上的姑娘就不能這麼跟她算輩分了。
現在叫阿姨,將來改口叫媽才容易。
現在叫奶奶, 將來改口叫媽, 別說莊斐彆扭,她這一把年紀的也覺得臉上掛不住。
所以,糾錯要趁早。
鄭昔攜著柺杖進了兒子的家。
門一推開, 果然不出她所料,所有的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屋內是大片大片如墨的漆黑。
這些窗簾選用的材質都是遮光材料,遮光窗簾與玻璃窗戶嚴絲合縫地貼合著,清晨跟夜晚在這裡並無什麼分別。
鄭昔輕聲嘆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兒子開始喜歡一個人待在漆黑的環境裡。
鄭昔又嘆了口氣,老一輩的人常說,陽光照射不到心裡,他才會喜歡夜的漆黑。因為生命裡沒有了別的色彩,只剩下孤獨在白色的牆面上唱獨角戲。
本以為兒子在外讀書四年,又在外面和朋友租房住了三年,他會受到朋友的影響變得陽光開朗許多,可從不久前他徹底搬回來住以後,鄭昔發現,他仍是當年十八歲離開家時的樣子,喜歡一個人待著,連話也極少。
任誰也揣測不出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不……也不是……
他這次回來,帶回來一個姑娘。
這個叫莊斐的姑娘可以住進他的樓,可以讓他開一整棟樓一整夜的燈,可以讓他心甘情願地把他抗拒的兩盞景觀燈重新豎立起來……
鄭昔徹底推開臥室的門。
陳瑜清還在睡。
他的手臂屈伸,瘦長的手指自然彎曲,下頜骨墊在手肘處,整個人成趴臥的姿勢進入了睡眠狀態,被子整齊地搭在背脊上繞過肩膀,肩胛骨以上的部位盡暴露在涼津津的空氣中。
他睡著時模樣乖巧,腦袋微微向左側過來一些,後腦上揚著幾縷傲慢無禮的短茬在耀武揚威。
平時一雙疏離的眼此刻靜靜閉合,長睫毛輕輕地覆著下眼瞼,唇形成平直線,唇角卻微微向下扯。
人們管這樣的面容稱為厭世臉,說這模樣有一種高階的冷感。鄭昔不想要什麼高階冷感,只希望陽光終有一天能照進兒子的心底。
鄭昔在陳瑜清房間裡的沙發上坐下,緩了緩心中的憂慮,然後抬起柺杖拍了拍木質地板。
她雖然75歲了,卻仍然矯健,中氣十足。
她拔高聲音,打趣兒子的語氣故作得意和妄為:
“有人種樹得樹,有人種瓜得瓜。還有人半夜在院子裡種燈,他是能得到什麼呢?”
陳瑜清的睡眠極淺。
母親這樣的動靜足以吵醒他。
但他昨天夜裡從一樓爬到十樓,每層樓兩戶,挨戶地去開燈。開完燈,他去父母住的那棟樓的閣樓裡翻找當年他拆掉的戶外景觀燈燈柱。
找到燈柱後,他一個人在樓前種路燈,一會兒挖坑,一會兒埋燈,一直折騰到凌晨三四點。
等到天快亮了的時候,他又挨戶地去把燈給關了。
這也就剛剛才睡下不久。
他想睡一會兒覺,再去上班。
於是,陳瑜清保持著趴臥的姿勢,右手高伸過腦袋,扯著條淺灰條紋被子蓋過頭頂,把自己完完整整地蓋住。
鄭昔卻不識趣了,她拿著柺杖隔著被子不輕不重地拍打:“莊斐去上班去了,你怎麼還能在家裡睡覺?”
“沒有女人會喜歡你這種不努力只睡覺的男人的。”
陳瑜清在被子裡翻了個身,雙手扯住被子一角堵住耳朵。一道懶洋洋的疲憊聲從被子裡悶著出來:“吵。”
“古人有云,兒不嫌母吵。”鄭昔趕緊又道:“你趕快起來跟我說說,你到底追上十一樓的那姑娘了沒有啊?”
陳瑜清揉揉耳根,掀掉身上的被子,單手撐著床單,不慌不忙地支起身來。
他抓了抓睡得凌亂的短頭髮,又不緊不慢地走進衛生間裡洗漱。
等他頂著惺忪的睡眼要出門了,才懶懶地丟下句回答:“沒追。”
裝修工作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裝修隊在一樓廠房外面澆築的水泥地上搭了個簡易的辦公室,目前就莊斐和秦霞兩個人在裡面臨時辦工。
莊斐本來沒讓秦霞這麼早來上班,想讓她等到辦公場地完全裝修好了再過來的,誰知秦霞卻跑到她面前嚴肅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說:“為了早日能把你前任從智慧家居這個行業裡做掉,我願意委屈我自己,和你一起待在這種惡劣的辦公環境裡。”
“……你怎麼看上去比我對他仇恨還大?”
莊斐戲謔。
“偽君子,真小人。我就是看不慣這種虛偽的人。”
這天,秦霞跑完銀行開戶回來,周唯也正好抽空買了咖啡來看看莊斐的新公司進度。
兩個人在外面遇到了,一起進辦公室。
兩人一進來便發現莊斐坐在電腦面前眉間緊鎖,她此刻正在辦公室裡,為人才招募愁苦。
別的崗位倒也還好,可這研發負責人的崗位最為重要,她卻始終沒有能物色到特別合適的人選。
倒也不是沒有簡歷,相反,獵頭公司給她推薦了不少候選人,但就是沒有面到十分滿意的。
要麼是行業不同的;要麼是能力不足,拿不出什麼出色的產品案例來的;要麼就是語言輕浮人品不行的。
莊斐很是頭疼。
這種崗位是核心崗位,關係到創業的成敗,她不得不慎重又慎重……
“這不有現成的人選嗎?”秦霞捧著杯黑絲絨拿鐵咖啡喝了一大口,她解了渴不帶喘氣兒地說:“你去把陳瑜清給挖來啊!”
“行業相同。”
“他的技術你比我清楚。”
“他平時話都沒幾句,並不是輕浮的人。這一點,輪到我比你清楚了。畢竟,像我這種條件的女生倒追他都被拒絕了。當然,人品就更不用說了,除了人拽了點,沒別的什麼毛病。”
“拽就拽點嘍,你慣慣唄。”
周唯沒見過陳瑜清,只是聽莊斐說起過幾回。聽說,莊斐現在租的住宅和廠房都是他幫忙找的,他還幫她支開過宦狗。
對,他還經常給她送高檔營養品。
周唯想起來這茬,叼著根吸管,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他合適。”莊斐攤攤手:“但我拿什麼挖?”
工資嗎?
宦暉給陳瑜清的工資不少,又有股權加持。
而莊斐這邊是初創公司,最多給到他目前的工資,若是談到股權問題的話,就只能給他畫個超大的餅了。
情分嗎?
宦暉和陳瑜清八年兄弟情。
而她莊斐,也就最近這段時間跟他的交流多了一點點而已,跟他談情分,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挖不來。莊斐搖頭。
面對陳瑜清,她沒有任何底氣。
“笨死。”秦霞嫌棄地看著莊斐:“你難道不能曲線救國嗎?”
“怎麼說?”莊斐眨眨眼,來了點興致:“怎麼個曲線法?”
“你去勾引他啊。”秦霞放下咖啡,一派胡言卻又振振有詞:“只要你把他給拿下,還怕他不來給你打工嗎?”
莊斐深覷她一眼,她就不該給她開口的機會。
說的什麼亂七八遭的?
“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秦霞不管莊斐的抗拒,繼續同周唯分析:“和我這樣家裡有七八套房的拆遷戶在一起,他有可能會產生自卑感,所以拒絕我。但是莊斐現在既沒錢又沒事業,他總不至於在莊斐面前還自卑吧。”
“大不了,你就是和我一樣被他拒絕嘛。”她扭頭看向莊斐:“試問,天底下還有什麼能比跟前任的好兄弟在一起,更能讓前任感到心梗的呢?”
“你難道就不想報復宦暉?”
“我沒想過用這種方式。”
但……她想贏他。
她去勞動仲裁,她選擇在家居行業重新開始,於公於私,都確實是有一種想打前任的臉,報復他的心理存在。
莊斐看向一旁低頭喝咖啡的周唯。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周唯咳了咳。
“我覺得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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