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個人分兩輛車往莊斐家所在的小城鎮開去, 莊斐和陳瑜清所駕駛的跑車緊跟在莊父的那輛黑色商務車身後。
“莊斐。”陳瑜清看著前面的黑色商務車,思考了一會兒:“黃河是我理解的黃河,冬泳是我理解的冬泳?”
莊斐大抵知道他的內心是抗拒的,畢竟她自己也不認為冬泳是正常人的行為。也就她爸這種喜歡跟年輕人爭強好勝的中老年人能幹出來這種事兒。
但莊斐突然想逗逗他, 她故作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黃河就是你理解的黃河, 冬泳也是你理解的冬泳。”
“小魚乾, 恭喜你成功當選為黃河流域冬泳老年團預備隊員。”
“……”陳瑜清陷入自我懷疑中。
他不禁有些後悔,剛才好像是草率了。
莊斐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卻也沒有再繼續消遣他:“我爸那人呢,就是有點兒不服老, 喜歡和年輕人比身體素質。”
“不過, 這事兒也怪我。我沒想到你會和我爸碰上,就沒有提前交待你幾句。下次我爸再問你行不行的時候,你統統回答不行,他就不會難為你了。”
“這個冬泳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莊斐說:“他剛從黃河游回來, 應該就是和你開開玩笑而已。”
陳瑜清確實對冬泳毫無興趣:“嗯。”
但對於眼前的形勢,陳瑜清仍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那我在這兒待幾天?”
有件事兒莊斐不得不承認, 當聽到陳瑜清答應她父母去她家裡的時候, 她的內心是期待而欣喜的。
嵱城氣候乾燥, 路兩邊栽滿高大的喬木, 喬木的綠葉落個精光, 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車輛快速行駛壓著路面而過,捲起塵土漫天飛揚。
莊斐沉默了一會兒, 偏過腦袋看向他。
陽光照射下來, 她的眉毛細細長長,琥珀色的瞳仁裡綴滿了星星點點的金光。
陳瑜清有那麼一瞬間是走神的。恍惚之間,他聽得她問:“小魚乾, 你今年可不可以跟我們一起過年?”
雖有些突然,但自然是一萬個願意的。
“可以,莊斐。”
不過一會兒,莊父便從後視鏡中發現跑車跟丟了。他搖了搖頭,對老婆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行。”
跟個車都能跟丟了。
“那是別的年輕人。”喬豔之看向窗外一排隨風呼嘯向後的喬木,笑容溫和:“我覺得小陳挺好的。”
……
跑車偏離車道行駛,沒一會兒便駛入一家大型購物商場,莊斐對副駕駛位的人說:“你少買一點兒,我爸媽都不太喜歡鋪張浪費的現象。”
陳瑜清:“我知道。”
他也不喜歡聽品德小老師。
但莊斐很快就發現,他說的他知道並不一定是他真的知道,眼看著購物車被填滿,他又推過來了一輛購物車,莊斐連聲阻止。
“好了,好了,小魚乾。你再買下去,今晚咱倆都得聽我爸的辛酸創業史。”
“我先給你熱個身吧。我爸當年創業的時候,吃盒飯睡火車站,穿布衣布鞋,出行全是靠公共交通,一張綠皮火車票穿越大江南北……”
聽及此,陳瑜清果然收了手。
莊斐家在小鎮上是很氣派的一棟獨棟別墅,上下四層樓,門前兩隻石獅子氣勢很足,在周圍一排建築物中很好辨識。
因為過年時節,別墅院子裡的掛了些小燈籠和小紅包做裝飾,一看便是出自於很會生活的莊母之手。
莊斐介紹說,這些小燈籠和小紅包裡是真的會藏有禮物兌換券,她小時候盼著過年,樂趣全來自於這裡。
陳瑜清覺得她這模樣有些有趣:“那現在呢?”
莊斐俏皮地眨眼:“你不如親自體驗體驗?”
等到他們穿過院子停在樓前的時候,莊母已經把客房收拾出來了,她笑著讓陳瑜清有哪兒住得不習慣不舒服的,要及時告訴她。
陳瑜清應下,剛好商場的配送服務也到家。
司機把東西全部從貨車裡拎出來,高檔菸酒茶葉是過年送禮的標配,託陳心湄的福,燕窩雪蛤這些送女士的禮物陳瑜清倒也是門兒清。
莊斐原本以為母親多少得嘮叨兩句,不曾想母親只是笑呵呵地接下,並不曾嘮叨一句。
莊斐好奇,推著母親到一邊問及原因,母親笑答:“我養你到這麼大,什麼時候能吃到女婿買的東西?他買少了,我倒要真有些不高興了。”
莊斐恍然大悟,早知道剛剛就不該攔著小魚乾。
隨他自由發揮了。
但很快,莊斐又為這樣的想法感到羞怯,什麼女婿不女婿的啊,她和小魚乾在一起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莊母無情扎心:“在一起多久重要嗎?你和宦暉在一起七年,七年裡你往返印城和嵱城,多少個十四個小時,他可曾送過你一次?我和你爸又可曾喝過他一口水?吃過他一粒米?”
莊斐:“……”有道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怎麼想來都是小魚乾體面。
因為正式招待陳瑜清的菜宴是安排在晚上,加上長途駕車帶來的食慾不振,這會兒兩個人就只是簡單地吃了一點兒。
吃完飯,莊母便讓莊斐帶陳瑜清去樓上休息。客房裡配備了獨立衛生間,暖氣開得充足,莊母準備細緻,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一應俱全。
陳瑜清洗完澡出來,莊斐從沙發上站起來。
“你去哪兒?”陳瑜清問。
“我當然是回我自己的房間啊。”莊斐抬手在他身前比劃了兩下,調侃道:“伺候好了遠到而來的尊貴客人,我也要去洗個熱水澡,好好地睡一覺了。”
可能是她用了尊貴的客人這樣的身份,陳瑜清聽來耳中舒適,他站在午後的陽光裡,微提眉毛,笑得隱忍。
“午安,小魚乾。”
莊斐和他短暫告別,她抬腿向外走兩步,卻被人一把從身後握住手腕,她的心一瞬兒漏拍了幾分。
她纖細的手腕處落下一陣穩重的抓握,那握力稍加拉扯,莊斐便向後仰去,因為毫無防備,她忍不住驚呼一聲,後知後覺,這裡不比印城,她抬起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以免驚動樓下的父母。
她撞進他的懷裡,連同他一塊兒失了重,兩個人雙雙跌在柔軟的大床上,床墊韌性很好,顛簸幾下卻沒有發出令人遐想的異響聲。
又來!!
“你怎麼總是喜歡搞偷襲”,莊斐低伏在他的胸口呼吸甫定,她忍不住輕輕捶他兩下,小聲譴責道,“我要是摔到地上怎麼辦?”
他的胸膛裡傳來一聲悶笑,帶了些少年般的惡劣:“我墊著。”
她的下頜輕磕在他的胸膛上,骨骼與他鮮活跳動的心臟共同振顫,起起伏伏,呼吸頻率趨向於一致。
“算你還有一點兒擔當。”莊斐臉紅了紅。
“嗯。”
莊斐輕淺的呼吸被他吸入鼻腔裡,隨著灌進去些似有若無的花香,陳瑜清突然感覺有些困了,他閉上眼睛突然想起她說她小時候偷穿媽媽的裙子,在一眾兒藍白條紋裡像朵盛開的小雛菊。
小雛菊的花語是,天真純潔和深藏在心底的愛。
“莊斐。”陳瑜清調整了一下側身的幅度,將莊斐趴臥的姿勢調正,手搭在她纖薄的蝴蝶骨上,閉著眼睛,輕輕地說:“抱一會兒。”
“哦。”莊斐便任由他抱著。
她趴在他的勁瘦的小臂上,看著他這張厭世臉,鼻樑高挺,長睫垂下來覆於眼瞼,嘴角的弧度卻是微微往下的,她百看不厭。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於直白,大過於明目張膽,叫裝睡的人兒也無法繼續裝睡,他突然抬起手,從下往上逆向滑行停在她的頸後,他的手腕和長手指同時作用力往下扣壓。
她的腦袋繼續往下沉。
她的唇覆在他的唇上。
莊斐:“?”
他鬆了鬆口,吞進去她半邊軟舌,口齒磕絆:“親一會兒。”
莊斐:“?”
抱一會兒,親一會兒……
他接下來,該不會是……還有什麼更過分的要求吧?
得寸進尺了啊!
莊斐正欲教育他幾句,卻發現……他居然睡著了。
什麼人啊?接吻接睡著了,這麼沒心沒肺的嗎?
他睡得不深,眼皮輕闔,呼吸卻均勻而綿長。
她家裡的窗簾不是像他家裡的那種遮光的窗簾,這會兒雖拉得嚴絲合縫,可仍有薄薄的光亮透進來,房間裡是捂住光的那種模糊的亮。
但他居然在沒有眼罩也沒有耳塞的狀態下睡著了。
他應該是真的累了。
莊斐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趨於平靜的心跳聲,這一刻莊斐感覺到安寧,她輕輕閉上眼皮。
莊母上樓拿東西,經過客房門外,門關得不嚴實,留半臂寬的門縫隙,剛好可將客房內的情況一覽無餘。
年輕男孩兒平躺在裡側,女孩兒趴臥在外側,下巴抵壓在他的手臂上,一條薄被全卷在女孩兒的腰間,男孩兒的一隻手隔著薄被搭在她腰上。
薄薄的光透進窗戶,將這畫面過濾得分外柔和,男孩兒把他的喜歡藏在細節裡,女孩兒睡得毫無戒心。
這才該是年輕人的愛情該有的模樣。
莊母輕輕地關上門。
為了表示對小魚同志的重視與熱情,莊父親自下廚準備了一桌當地的特色菜。
嵱城人愛吃魚,這一桌特色菜必少不了蔥燒魚,以及吃魚不見魚的魚糕魚丸。
這是陳瑜清時隔多年,再一次和長輩們坐在一起吃飯,雖然他腦子裡面很清醒地知道,眼前的人是莊斐的父母,是他喜歡的姑娘的父母,而不是那家人,也不是那些人,但他仍隱隱有些不適。
莊斐家裡的餐廳用的是水晶吊燈,富麗璀璨,過多的燈光從頭頂墜下來,將室內照得通亮。
陳瑜清扶了扶大理石柱子,目光有些暈眩。
迴廊上就有間衛生間,他順勢拐了進去。
莊斐回頭一瞧,跟在她身後的人突然就不見了。
陳瑜清開啟水閥沖洗著手腕和手指,手腕和手指被他揉搓得通紅,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莊斐的家人。
無數遍心理建設之後,陳瑜清最後洗了把臉出來。
一出門就看到莊斐仍坐在大理石迴廊上等他,她蹺著腿託著腦袋,細仃的腳踝輕輕晃盪,明豔張揚的。
小雛菊。
莊斐看到他出來,忙起身關切地問:“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
陳瑜清搖了搖頭:“手碰髒了,洗了個手。”
莊斐垂眼看見他那雙手洗得通紅,那不是正常力氣能搓出來的紅痕。她什麼也沒有問,只是笑笑,自然地牽過他的手。
他的手瘦長,這會兒沖洗得冷硬冰涼,她用力地握了握,拇指在他的手心裡打圈,摸到他的中指和無名指指根長著厚厚的繭,她輕聲喊他一句:“小魚乾。”
陳瑜清回應她:“莊斐。”
男性的,沉著的,有力量的。
……
莊父莊母很熱情,在陳瑜清少有的飯桌記憶中,這樣的菜品應該算得上是款待,並且,這一桌全是出自於莊父的親自操手。
很用心了。
至少,他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用心對待過。
莊父甚至拿出瓶存放了十五年的茅臺招待他:“小魚同志,喝酒你行不行?”
陳瑜清想起莊斐的告誡,理智告訴他此刻應該說不行。但……這句話在此刻講出來,似乎是句掃興的話。
他於是,輕點了下腦袋。
莊父滿意地給他倒滿一杯,二兩的酒杯,酒液透明澄澈,有透明的酒泡浮在表面,十五年陳釀酒香誘人。
莊父莊母熱絡地同他聊家常,問起他家裡的情況。他看了一眼莊母,接受到她以微笑回應,他如實回答。
他家裡的情況,莊斐媽媽應該是知道的。
父母親年紀大了,有一個姐姐。姐姐的年紀和莊父莊母差不多大,他外甥女只比他小兩歲。
莊斐第一次聽他詳細說起家裡的情況,比他之前零零散散說的幾句更具體了些,莊斐因此可以準確拼湊出他家裡的一個人物關係圖。
莊父從商多年,商人本質精明,他很快捕捉到其中的關鍵資訊:“那小魚同志,你肩上的負重還是比較重的。”
陳瑜清說還好,父母親的退休金和每月靠房屋租賃收取的租金並未讓他感覺到有壓力。
他家裡的經濟收入,莊斐之前倒沒有聽他說起過。只是秦霞和她提過,秦霞曾經以有多套房產為條件提出和陳瑜清交往被他給拒絕了,而拒絕的理由是,他說他也有。
那時,她還附和了秦霞,說他為了拒絕秦霞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懶得編。現在看來,他說的居然是大實話。
但……在印城有多套房產,他為什麼還要和他們一起租房子住??
“你送斐斐的那輛車?”
“我的工資、獎金,還有一些別的收入。”
並不是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行為。
到這裡,莊父對他還算是比較滿意,莊父喊他喝酒,“我幹了,小魚同志你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
“小魚乾。”莊斐坐他身邊推推他的手臂:“你抿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了。”
陳瑜清卻眼未眨,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莊斐:“……”
莊母笑笑,給他盛了碗熱湯推到他面前。
莊父又問起他:“那你現在是在哪個行業,從事什麼工作?”
莊斐有點兒反感父親一直問這樣的問題,她咳了咳,提醒莊父:“爸爸吃菜。”
爸爸不理。
“年前剛剛辭掉了工作。”
莊斐補一句:“對,他辭掉工作是打算來幫我。”
莊父繼續無視女兒,再一次對小魚同志舉起酒杯:“那你辭職之前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陳瑜清自己滿上:“電子軟硬體設計。”
莊斐在他耳邊又道一句,量力而行。他拍了拍莊斐的手,說他知道。
莊斐對“他知道”這三個字,依舊持懷疑態度。
“本科學歷?”莊父追問。
“是。”
莊父若有所思地點評:“做技術研發,本科學歷恐怕有點吃力啊。”
陳瑜清並非是不勝酒力之人,但可能是酒喝得急了,也可能是因為空腹,胃裡突然一陣抽搐。陳瑜清沒說話,他似乎感覺到莊父對他是有一些不太滿意的。
是,比起向徵希望的小雛菊,他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地方,唯有深藏在心底的愛,但那能有什麼用?
他因而腦子裡出現了另一些雜亂的聲音,那些聲音像鋸齒鋸過木頭,一遍一遍在他腦中來回拉扯。那些聲音與今天的事並不相關,但那些聲音同樣對他不滿意。
耳邊是莊父繼續追問他。
“你還有繼續深造的打算嗎?”
“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嗎?”
陳瑜清的腦子裡很亂,很亂。
而那些刺耳尖銳的聲音立刻變得清晰起來。
“姓陳的夫妻把兒子寄養在我們家,一年才給我們這點兒錢。”
“誰知道是兒子還是孫子?”
“是,姓陳的不有個女兒嗎?會不會這兒子是……”
一些荒誕無稽的揣測,一些人性骯髒的誣陷。
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窒息……
……
陳瑜清的腦子裡劃拉出生命監測儀上一條平直的線,他起身推開座椅,用最後的清醒意識:“抱歉,失陪一下。”
他的眼神凌亂而失去了焦點,看上去高傲而冷漠,這與莊嚴腦中的另一個形象重疊。
莊嚴站起身,指著他離開的方向說:“我想起來他是誰了,斐斐和他談戀愛我不同意。”
他的聲音不高,不足以被走進衛生間的陳瑜清聽見,他仍保持著他長輩的體面。
但莊斐不在他的體面範圍內。
莊斐對他這一晚上的查戶口行為非常反感,這會兒脾氣也上來了:“本來我就說沒穩定沒穩定,我們只是談個戀愛,又不是要結婚,爸爸,您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
說完,她筷子一拍,就追過去找陳瑜清了。
但……她沒有控制住她的脾氣,她的話全數落入陳瑜清的耳中。
陳瑜清在衛生間裡吐空了胃,弓身在水流下一遍一遍地漱口,一遍一遍地洗手,胃裡仍是火辣辣地疼。
莊斐心疼卻無能為力,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拍著他的背,力道又急又重。
也許是這重重的力道喚醒了他的神智,好一會兒,燈光重新變得真實,他清醒了過來。
他恢復了平常語氣裡的懶倦:“莊斐,你要拍死我嗎?”
莊斐收住手:“對不起,對不起。”
她這道歉卻似乎又讓陳瑜清內疚起來,他似乎有些挫敗,他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對不起,莊斐,我好像搞砸了。”
他說他搞砸了的時候,莊斐心裡疼得厲害,他在她心裡一直都是遊刃有餘的。那些很難的技術難點面前,他沒有說過他搞砸了這樣的話,卻被她父親的尋根究底刁難住。
她拉著他坐下,抱著他的腦袋壓在自己胸部,她一遍一遍撫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沒事沒事,小魚乾,你只是喝多了而已。”
很久,他伏在她的胸口,低低地“嗯”一聲。
衛生間裡有水流入管道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在這些斷斷續續的拼湊起來的聲音中,陳瑜清問:“莊斐,你沒想過要跟我結婚嗎?”
問完之後,陳瑜清自嘲地勾唇,這是個白痴問題。
莊斐為什麼會跟他談戀愛,他都心知肚明。是因為喜歡他嗎?兩個人真正交集多起來,不過是在她和宦暉分手之後,她對他恐怕沒那麼喜歡。
莊斐只是很後悔,剛才沒能控制住情緒,聲音大了些,急了些,才又一次傷害到他。
但要說真話嗎?
她確實沒想過要和他結婚。她只是覺得跟他在一起挺開心的,符合她現階段享受當下的戀愛觀。
一段七年的感情都沒能走進婚姻,這一段未滿月的戀愛談及結婚,未免也太理想化了點。
“我知道你沒想過。”陳瑜清抬眼看著她,他認真地喊她: “可是,莊斐。”
“嗯?”
他無聲地笑笑:“沒什麼,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不是愛笑的人,他在她面前少有的幾次笑容都很好看,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而這一次,他的笑容是很勉強的,很蒼白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幕如在心上用力地剜了一刀,有什麼樣的感情不受控制地注入骨血裡。
莊斐今晚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餐廳裡,莊父也有些鬱悶:“不能喝就不喝嘛,我又不會逼著他喝。”
他又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同老婆說的,“學歷家世都比較普通,當然了,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我怎麼覺得好像不怎麼上進啊?”
“家境普通什麼?”一晚上,喬豔之都保持著得體的氣質和舉止,她很少發脾氣,但這會兒也覺得有些忍無可忍,維護起小陳來:“斐斐在印城住的那個小區都是他家裡的,算算印城的房價,比你那幾家破公司少不了多少資產。”
她心裡是早就把陳瑜清當作女婿的,女兒女婿難得來一趟,他就在飯桌上聊這些,是沒東西可聊了嗎?
莊嚴對老婆的態度是,老婆軟時他硬氣,一旦老婆硬氣起來,他就不敢再硬氣了。
莊嚴氣勢弱三分:“我不是選接班人嗎?”
“誰要當你的接班人?小陳他姐夫是著名服裝設計師,論名氣論社會地位不比你差。”
莊嚴:“……我也沒嫌貧愛富不是?”
他就是感覺小魚好像有點兒沒追求。
“要多上進?像那個宦暉一樣嗎?成天唸叨事業事業,夠上進嗎?結果呢?結果倒好,事業上剛有點起色,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劈腿了。你要把女兒嫁給那種男人嗎?”
“燒的菜難吃死了。”喬豔之極少見地甩了臉色,碗筷一摔,抬腿走人:“你自己吃吧。”
莊嚴跟著喊了兩聲:“老婆。”
“老婆。”
莊嚴洗完碗,剛鑽進臥室,就收到女兒的微信轟炸,她一連甩了十幾條連結來。
莊嚴沒敢點:【是什麼?】
非文:【自己看。】
莊嚴冒著被盜刷銀行卡的風險,點開了連結。
緊接著,一條接一條,全都點開一遍。
這些連結不是別的,全是小魚同志這些年涉及到的國家專利。
正是這個不起眼的本科生,他才畢業五年,就已經獲得國家專利多達六十五項,其他創新技術百十多條。
莊嚴向來惜才,忍不住對小魚同志敬佩起來。有本事的人,拽一點似乎也沒什麼關係,這叫有個性。
但他似乎還有別的想法:“那是真可惜了,他要是在學業上繼續深造下去,那得給國家和社會創造出多少價值啊。”
莊斐忍不了了,發了微信語音過來:“爸爸,陳瑜清是我男朋友,不是國家和社會的男朋友。”
喬豔之護完膚,走到床邊拎起枕頭往莊嚴臉上一拍,面無表情地請他走:“你出去睡。”
莊嚴被趕出房間,抱著枕頭去二樓找客房睡。經過小魚同志住的那間時,他想起小魚那些專利技術,忍不住對小魚同志又敬重幾分。
人才是企業的立足之根本。
他鬼始神差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把枕頭放在小魚的枕頭邊,外套一脫就往下倒:“沒睡吧。”
身邊的床墊陷下去一塊。
陳瑜清:“?”
莊斐父親這舉動超出了陳瑜清能理解的範疇,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是請他不要睡這兒?還是他自己拎著枕頭走?
“我們那會兒創業,條件艱苦啊,哪裡還有單間住啊?都是幾個人拼一拼湊一湊,一晚上擠到天亮。”他也不覺得沒面子:“我被莊斐媽媽趕出來睡了,今天晚上就跟你擠一擠吧。”
陳瑜清:“……”
莊嚴也不管陳瑜清睡沒睡著,躺他身旁把自己當年的艱苦創業史單拎出來講了一遍,講得口乾舌燥。
最後還總結了一下。
“小魚同志啊,你要是肯再去考個研讀個博該多好啊,你有技術,但學歷是敲門磚啊。”
聽他自言自語了一晚上的陳瑜清突然出聲:“一定要現在就去考嗎?”
“原來你裝睡啊。”莊嚴笑起來:“不用不用,結了婚也能考。”
“嗯。”
月亮爬得高高的,小鎮上有夜犬在叫。
莊嚴睡著了,打起了不輕不重的呼嚕聲。
陳瑜清睡不著。
他坐起來,面無表情地錄了段影片發給莊斐。
莊斐很快回復。
非文:【?我爸為什麼在你房間?】
陳瑜清:【不知道。】
很難說,也很費解。
反正他花一晚上的時間講了他的創業史,並試圖說服他進行學歷深造。
莊斐知道陳瑜清在這種情況下肯定無法入睡,再加上晚上陳瑜清的模樣令她心疼。
她鬼使神差地提議。
非文:【那要不,你來我房間睡吧?】
剛提完她就後悔了,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陳瑜清很快:【你房間在哪?】
非文:【三樓樓梯,左手邊第一間。】
等陳瑜清來了,莊斐終於想到個好主意,在他躺下之前,她教給他一樁掩耳盜鈴的技術。
“你明天早上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躺到我爸身邊去。”
如果您覺得《他等我分手很久了》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m.ygxs.org/x/12075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