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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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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突然闖入

誰推開了門,打斷這自我陶醉的傷心?誰帶進來光,刺傷了你我的感情?

這事得從一天以前說起,甚至要從大半年前說起。

當時在容城,苕貨與冬子發生衝突之後,於燕的命運就再一次被改寫。她知道,苕貨的傷在手上,冬子的傷在內心。而自己必須面對的,是父親的受傷。

最受傷的人是於燕本人,她要逃離這一切,找到一個療傷的地方,獨自擺平這一切。她給小葛老師打電話,也是她完成了在容城對冬子的最後的幫助。

其實為了還父親做手術的債,她已經想了很久的辦法了。她知道,與苕貨假扮戀人的把戲是非常危險的,不是被苕貨的老大看穿,也要被苕貨帶進溝裡。

整個家庭,就剩下她一個人掙錢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不得不為今後的事情作打算。早就有職高的同學告訴她,武漢青山開了一個新的歌廳,那裡需要唱歌跳舞的人,而自己的條件還很合適。關鍵是收入高,還可以逃離容城。

她經常偷窺夜晚獨自在靠邊賣燒烤的冬子,對過於那個自信而活躍的、陽光而快樂的冬子,充滿了留戀。他們雖然沒有戀愛,但在於燕卑微的中學時代,那個幸福而熱情的冬子,像太陽一樣,總能溫暖她的心。

一個女生的自信,總能夠在男生的追求與讚美中獲得,更何況,冬子那清澈的眼睛。

要不是後來,冬子的父母先後去世,於燕總有機會,在冬子那裡找到,那種介乎於友情與愛情之間的溫暖,並且,從他的幸福中找到感情上的自尊與自信。

冬子的父母離開了,也帶走了冬子的快樂。不快樂的冬子,幾乎無法給燕子帶來任何高興。而燕子的父親受傷,卻把她拉向了生活的谷底。

我跟冬子太像了,我們不能走在一起的,因為我只會拖累他,而他再也不會因我而快樂。當時,燕子為了給父親治病,不得已與苕貨在一起時,她就這樣安慰自己。

只不過,她沒想到,自己卻讓冬子受到了侮辱與災難。是自己造成了冬子與苕貨的衝突,並且,三方都付出了代價。燕子覺得,自己在冬子的生命裡,就像是一顆災星。

離開,讓冬子在容城自然地生活,他有葛校長一家的幫助,應該可以平靜地度過這一段難熬的歷程。到武漢,掙錢,哪怕自個忍受屈辱與卑賤,不連累別人。父母已經回鄉下,爺爺與父親都有病,而靠農村那一點田地,根本不行。

美好的少女時代已經結束,面對痛苦與壓力,只能自己扛下來。燕子也看過《紅樓夢》的,她看到賈寶玉的問題,為什麼這些少女在未長大之前,是如此的美麗聰明與晶瑩,為什麼她們長大後,卻變得粗鄙庸俗與不堪?

還不是因為生活?還不是因為窮?

燕子在衝進來之前,已經到冬子的包廂外猶豫了半天,裡面播放的櫻花曲,讓她幾乎落淚。美麗的櫻花,就像寫的少女的命運。只有那短短的幾天美麗,所以才讓人黯然神傷。

她僅憑當年在職高同學的一個電話,就跑到這裡來了。本來,她剛來時,就是僅作為跳舞的演員而存在。當那種服裝穿上來後,自己就感覺到不自在。但是,要掙這個錢,必須這樣穿。她剛上舞臺時,發現那些下面的觀眾,眼光就像一把刀,恨不得剝去她的衣服,看到最裡面。

她堅持下來了,用表現微笑實則冷漠並麻木的狀態,堅持了下來。是因為熱愛嗎?是因為藝術嗎?是因為熱鬧嗎?是因為掌聲或者尖叫?

不!是因為窮。

培訓兩週後,僅靠每天個把小時的走臺與排練,最後演出的時間,幾乎不超過一個小時,就可以掙到兩百塊錢,這收入,已經大大超過了她在鄉村幼兒園的收入了。

她每個月,只留下二千元錢,以支付自己的生活費。剩下的幾千元錢,得寄回容城鄉下的父母,那是他們唯一能夠得到的現金收入,三人的生活,爺爺與父親的藥費,一天也不能斷。

她在廠區與農村的邊沿,在一個農村的民房內租了一小間屋子,每個月的租金,只有三百塊錢。為了不耽誤演出,她買了一個破舊的二手腳踏車,每天下午,飛奔在那灰土滿天的水泥路上,與渣土車礦石車和農用車之間耍著雜技,等她直到歌廳前,她是不敢化妝的,因為這幾公里的路程,把她已經染成了個灰土的花臉。

為什麼住這麼遠?為什麼要經過這最近但最爛最危險的路段?還不是因為,沒錢!

最開始,光跳舞掙這一天二百,也算是勉強可以維持自己老家的生活了。但是,她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打算。跳舞這事,只能是吃一個青春飯,過幾年就無法堅持了。畢竟,最終自己是要結婚生子的。

父母是拿不出嫁妝的,自己如果沒有一點底本,今後的生活,怎麼辦?燕子下定決定,苦了幾年的自己,也要拼命掙錢。連命都敢舍,怎麼舍不下自己的臉?

她主動跟領班要求,自己可以上去陪著唱歌。如果生意好,或者在雙休日,每天甚至可以掙到四五百塊錢。

但是,跳舞只是承受男人們目光的襲擾,中間還隔著空氣。但陪唱歌,卻要忍受有些男人們,螞蟥一樣遊走的動作,上下其手,你還要強顏歡笑。

少女的自尊早就沒有了,化著濃妝的臉,讓她把自己當成一個厚顏無恥之人,一個姑娘,從未有過真正愛情的姑娘,得忍受,陌生男人,隨便摸你的臉。

“有誰能夠了解,作舞女的悲哀,默默流著眼淚,還要對人笑嘻嘻。啊,來來來跳舞,腳步開始搖動,也不管他人是誰,人生,是一場夢。”

這一首歌,是太老土的舊歌。但是今天的燕子,唱起它時,才知道,它寫得如此真實。過去的美好,只當它是一場夢吧。也許,等自己有了點錢,回到容城開一個小店,自己不奢求今後的丈夫對自己有多少愛情,因為自己也不明白,今後會不會愛上某個人。燕子覺得,做過這一行的人,已經不配再有愛情了。

但是,只要有一個老實人,能夠陪著自己平淡一生,就是最好的日子了。誰不讓我漂泊,誰讓我安穩,我當盡力為他勞動,為他微笑,這就是我想象的最好的人生。

當一個女生對愛情失去希望與想象的那一天,她的人生就開始冰冷,她就會像賈寶玉所說的那種,變得粗鄙或者庸俗,因為,不可能再遇到那個人了,自己沒資格遇到,那個點亮自己的人。

其實,自己也沒什麼可報怨的,在整個演員隊伍中,她是掙得比較多的,有的人只能跳舞,因為唱歌不太好。有的人只能陪唱,因為身材的原因,根本不能上舞臺。

只穿那一點東西上舞臺,對身材的要求是很高的。舞臺領班是個老江湖,其實就是那個女主持人,她感嘆地對燕子說過:“你呀,也就是起點低。如果你是大公司的白領,或者空姐,可真有好男人追你呢。”

她所謂的起點,其實就是舞女這個身份。人一旦幹過這種職業,一輩子,就只能找個不明社會的老實人了。下嫁,因為自己曾經下賤過。

她也曾經高昂過頭,在冬子面前,在容城那短短的幾年。她守身如玉,不讓男生牽自己的手。當年她也曾經發誓,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留給那個最愛自己的美好的人。曾經,想象過,冬子或許就是這個人呢?

但是,現實卻一次次打自己的美夢打醒。燕子偶爾在夢中,也會給自己打氣:自己美好過,曾經有一個美好的男生。

她有一次讀過泰戈爾的詩,原話已經忘了,太久遠。但那意思,卻時不時打動自己的心。那是以一個男生的口吻寫出來的。意思是:我愛你,與你愛不愛我沒關係,與你跟我能否走到一起,沒關係。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今後的人生中,無論你對生活是多麼的厭煩,無論你對人生是多麼的失望,無論你對自己是多麼的鄙視,但你要記得,你曾經那樣美麗動人,你曾經讓一個美好的男生,崇拜過。你曾經,是一個最美好的人。

這一段,如果有個像冬子那樣的男生讀給自己聽的話,燕子知道,那將會支撐她一生。

燕子悄悄存了一點錢,為今後的未來作些微不足道的準備。她準備再這樣幹兩年,存到一定數目後,回到老家的鄉鎮,開一個小店子,過完平淡的一生。

這是一個小目標,但要實現,也需要強大的內心呢。

打破這一切平靜的,是冬子的突然出現。昨天晚上,其實舞蹈隊的姐妹就找到她了,還給了冬子的電話給她。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千萬不能讓冬子知道,自己在這裡。

她寧願一生都不見冬子的面,只願意在彼此心中,留下美好的回憶。如果冬子知道她在這裡幹這種工作,那麼,曾經的驕傲,會蕩然無存。

所以,4號並沒有意騙冬子,但她因為燕子的囑託不能說實情。她又想吊著冬子,或許能夠多賺兩個,所以才有後來的簡訊。其實4號在掙錢與良心中的掙扎並不過分,冬子太老實,他的錢太好掙。但正因為太老實,4號又有些不太忍心。

而唱歌包廂的領班找到燕子時,燕子也請求她不要說出去。領班其實並不想讓自己的演員與顧客之間,發生什麼私情,這會讓營業秩序變得糾纏不清。

今天晚上,燕子就沒有上舞臺了,她只是讓唱歌的領班,安排她到另外的包廂陪客人唱歌。這樣,冬子就不會尋找舞臺上的她,或者冬子會有一種錯覺,自己根本不在這裡工作。

她躲著冬子,其實是把自己的過去與今天相隔離。她也害怕,以冬子的性格,會做出過激的舉動。因為自己,冬子與苕貨發生的衝突,給三個人都帶來了巨大的麻煩。冬子父母雙亡,還得要葛校長幫忙,賠苕貨那麼多錢。

她在三樓大包廂陪客人,這一堆人,好像是混社會的傢伙,甚至有幾個還是吸毒的。在這種****,接觸的人多了,就可以看得出來。而客人中的老大,好像是化工區那邊,那個著名的秦哥手下的人。

那個老大也姓秦,聽大家都把他喊四哥,好像很他的話。她陪四哥唱歌,因為四哥點的就是她。四哥的手很不聽話,嘴巴有時也往燕子臉上蹭。燕子不能躲也不能迎,如果躲,就得罪了客人,不給小費不說,如果找領班投訴,她還要被罰款。更重要的是,這種混社會的傢伙得罪不起,分分鐘就會受到報復,他還帶了這麼多兄弟,都是不好惹的人。

四哥這人太齷齪,跳舞時不僅上身把燕子抱得緊,下身也緊貼著燕子,那身體的動向,讓燕子很害怕。更難受的是,他那滿嘴的菸酒味,還努力向燕子的臉上湊,燕子還得笑著避開。

但是,這裡畢竟是軍子的場子,論實力與名氣,秦哥的人再狠,在這個場子裡,也不敢太過分。燕子當時想,忍忍就過去了,更何況,對方答應,小費可以多給。不就是為了錢嘛,何必動感情?

陪人唱歌時,燕子有一種能力,就是用職業的微笑,掩蓋自己的麻木。自己好像是兩面人,可以在身體的熱量之外,保持著一顆冰冷的內心。

最後,終於等到久盼的勁歌時段了。一般來說,勁歌時段,客人們都要開啟窗簾與聲音通道,讓大廳的表演把包廂的氣氛鬧起來,大家開始蹦迪。蹦迪時,就比較自由,可以上個衛生間,可以喝水,互相敬酒。跳舞時,可以離開陪的客人,胡亂扭幾下,或者光甩甩頭髮,就可以。

有幾個估計是吸毒的,但在軍子的場子,他們是不敢吸毒的。但長時間的蹦噠,很容易讓這種人疲倦,有幾個人倒在沙發上休息,剩下的小姐就比較多了,偶爾有人接個電話或者上個洗手間,就不顯得小姐人少。客人也不太注意,哪個賣力不賣力。

幾乎所有陪唱的,都喜歡蹦迪這個環節。

但到下半部分,那女歌手上場以及舞蹈演員上場時,主持人宣佈點歌的資訊傳進來時,於燕坐不住了。

冬子還在找她,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冬子這麼窮的人,敢於花兩千元錢,為了找到她。儘管領班與4號已經給冬子作了解釋,但冬子還是不死心。

錢最重要了,冬子,你又不是富人。你這樣來找我,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燕子了,我是一個三陪的人,我幹著下賤的工作,我是你的災星。

冬子,你瘋了嗎?在這種場合找一個舞女,你為什麼?冬子你瘋了嗎?不認真掙錢為自己今後的生活,你為什麼?

你大老遠從容城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找了嗎?你找到又怎麼樣呢?我又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們之間只能互相拖累,你窮還好,只有你一個人。我不能窮,因為我老家還有我需要養的親人。

你跑到青山來幹什麼呢?單純為了找我?你為什麼不留在容城?畢竟那裡,你還有一棵大樹,葛校長一家人。你賣羊肉串生意不是還可以嗎?

孤身一人跑到外地,你知道,這得多難?

一般而言,女生對於執著追求自己的男生,都有一種驕傲與得意的。但此時的燕子不同,因為今天的她,已經不是昨天冬子所認識的那個美好的女生了。

冬子這樣拋棄一切的瘋狂,讓燕子有一種危機感。並且,冬子如此執著的尋找,並且大手大腳地花錢,讓燕子十分痛心。

冬子,你眼中的那個燕子已經沒有了,我只是個舞女,我只是個沒羞恥的,為了掙錢,陪人歡笑的女人。你昨天不是來了的嗎?你不是找過歌女的嗎?你難道找到這樣的燕子,你才開心?

燕子此時,即使她與冬子沒有未來,也不想破壞自己過去在冬子面前的驕傲。回憶就像一顆永遠不化的糖,在夢中會滋養你的微笑,長度可以到一生。

但是,冬子明顯已經失控了,他還是個男生,是個男孩,他以為他想要的,努力後都會得到。但是,你會得到一個一年前的燕子嗎?不可能,一年前的燕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對比一下,自己的驕傲與冬子的煎熬,哪個重要?

燕子的善良,讓她選擇了第二條。必須讓冬子死心,這才是燕子為冬子作的最後的努力,也算是對冬子最後的禮物。她決定,抽這個難得的時間,一次性地面對冬子並解決問題。

她跑到二樓六號包廂,突然打開了門。背後強烈的燈光射進那昏暗的包廂,當燕子看到那一幕時,她就後悔了,自己真不該來。

因為光線的緣故,她看到冬子他們三人的狀態如此清晰。當時,李雯正依靠在冬子的後背上,他們三人一起唱著那首悲傷的歌,情緒一體,混然天成。

冬子已經有人喜歡了,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尤其是關於愛情。況且,從另外的男生身上,那個人也是冬子的朋友。年輕人的友誼,很容易看得出來,尤其是在同唱一首歌的情況下,僅憑感情的表達,就可看得出來。

自己突然插入這種場合,幾乎會破壞冬子與那女生的感情。但是,冬子如此緊迫地找我,是什麼意思呢?

雙方都沒有想到這種情況發生,而開啟門的燕子,突然想逃離,她迅速轉身,跑到一邊去了。

當時門被開啟的瞬間,從弱光到強光的過渡,讓冬子三人沒反應過來。再加上逆光看人,也看不太清楚。這隻有幾秒鐘時間,那人一轉身,冬子就意識到了。

是燕子,那熟悉的背影。

冬子立馬把話筒一丟,衝了出去。他沒意識到,他前面是茶几,只聽嘩啦一聲,茶几上的東西倒了一地,冬子感受到膝蓋的巨大疼痛,但他已經顧不上了,跛著腳,跳出了門。

“燕子,站到!”冬子在走廊上大喊一聲,剛跑了十來米的燕子,根本沒跑出走廊的視線,不得已,停了下來,沒敢轉身。

冬子發出奇怪的腳步聲音,跳著過來,從背後發出巨大的呼吸聲:“燕子,就是你,別跑了。”冬子伸出手來,但又把手縮了回去,他有點不敢直接去扶燕子的肩。

當你第一次喜歡一個女人,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神聖的。

當燕子轉過身來時,冬子嚇了一跳。這個妝太濃了,幾乎不像她原來的樣子,如果能夠確認的話,只有她看自己的眼神。

“燕子,我找了你好久了,你果然在這裡,終於找到了。”冬子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但是,激動與痛心是同時到來的。激動是他鄉遇故知,痛心是美好被撕碎。

冬子其實很怕燕子就在這裡,雖然自己迫切想見到她。這裡工作的狀態,就像一朵潔白的蓮花,墜落入汙泥,讓人感受到悲劇的寒冷。

果然,燕子這妝容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就是在這裡工作的人。果然,當燕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自己不知道如何說話了。

但是,燕子轉過身來時,不敢面對冬子的眼神與詢問,而這穿過冬子的身體,看到了走廊那邊,向冬子背後起來的那兩個人。

那個姑娘走在最前面,就是靠在冬子後背的那個女生。穿著很是高檔,是個有錢的人。雖然長相一般,但是身材,卻很熟悉。

燕子突然意識到,這個人的身材,長得不是跟我一樣麼?冬子,難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替代品?這種只有在電視或者小說裡才見到的橋段,怎麼發生在現實中,怎麼可能?

而李雯大喊一聲,把那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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