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後花店快要開張了,萬年皆已辦妥,只待吉時,然而大家還是忙得猶如小蜜蜂。
張雲謹才不幫忙,他就看書,他橫看豎看躺平看。
這幾天給他買了個長榻,旁邊擺著個火爐,中間一個小案子給他燒茶取暖。
長榻的一面還是斜的可臥,一面可躺,案几可取下。
做工精細,榻面滑順,花了五兩銀子,溫清哲給他買的,張雲謹喊姐夫都甜了許多。
實在無處可忙了,大家湊在室裡歇息,看到溫清哲還給張雲謹泡茶。
張雲秀哼道:“這麼慣著他幹嘛?”
溫清哲笑道:“阿謹這麼喜歡讀書,應該的。”
他還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這麼喜歡看書的,那天他生辰竟然邊吃麵邊看書,真是震驚到他了。
張雲秀道:“不,他就是單純的懶。”
說著一抬下頜道:“你看清楚他看的是什麼書。”
張雲謹默默地從案底抽換了本書,道:“阿姐,你這樣將弟弟的毛病都透露出去真的好嗎?”
“你還說,年後你就要上京趕考,一點也不務正業,你是要當華佗嗎?”
這段日子也不知哪裡抽了筋,張公子開始研究醫術,買回一大推書,什麼本草綱目、黃帝內經、傷寒論。
當然,買書的是他,搬書的是溫清洛。
他買了醫書還不過癮,翻兩頁本草綱目就要買種子種草。
溫清哲慶幸道:“還好他沒看針灸。”
話未說完,就見張雲謹轉過頭來,很文靜好看的一個人,就是眼睛奇亮。
張雲秀搶了張雲謹的書輕敲他頭:“雜而不精,難成大事。”
他還很委屈:“我早上已經複習過功課才過來的。”
張雲秀:“你早上不是給學生上課嗎?”
張雲謹:“是啊。”
溫清洛撲哧一聲笑。
張雲謹:“我跟他們說了不懂就問嘛。”
溫清洛插嘴:“老師讓他們問同學。”是啊,不懂就問,互相問同學。
溫清哲泡了茶,給張氏兩姐弟各倒一杯,張雲謹甜甜地喊姐夫,溫清哲又給他端了碟點心過來。
溫清洛也學著撒嬌:“哥。”
溫清哲白他一眼:“你若是像阿舅哥那樣,給你買什麼不成?”
溫清洛鼓起嘴,小聲道:“誰能像阿舅哥那麼厲害啊,我今年考了個童生,算不錯的了。”
溫清哲氣樂了。
溫清洛忙又道:“哥你可別小看了這小小童生,好多人年過古稀都沒考中呢。”
見他哥臉色還是不好,又道:“而且中了童生還可以在村中設書塾了。”
“那你是打算將來在村中教學生嗎?”
溫清洛立刻搖頭:“那當然不!”他最討厭帶小孩子了。
吉時將到,阿南阿寧夫妻恰好從村中運來了花,一夥人忙卸貨搬入後院。
門口看熱鬧的人好多,溫清哲留了他們夫妻倆,等他們吃過後,幫忙招呼下客人。
第一次開張,也不知道多不多客,多請幾個人工總是好的。
阿寧臉上笑意盈盈,阿南臉上也有些笑容,搬花手腳麻利。
前兩天在山腳村上見他們倆,給他們這份差事時都沒笑得這麼開心,此時一眼就知是從心底裡真誠的笑容。
張雲秀忍不住問他們有什麼喜事。
阿寧有點兒不好意思說。
張雲秀便想是不是有喜了,忙讓她去休息。
阿寧道:“不是。”
她羞澀中更多是喜悅,原來他們小兩口搬出了公公的屋子,租住在吳家舊屋的豬圈裡。
當時吳家造泥屋子時就一家人都擠在那兩間小小的豬圈。
張雲秀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有點難過,還是為他們開心。他們終於遠離那賭鬼老流氓,可以過正常小夫妻的生活。
阿寧怕她嫌棄,低著頭細聲說:“……打掃一下還是挺乾淨的。我們倆都是很勤收拾的。”
她還說等將來存夠了錢,他們會買地造新房子的,他們會很努力賺錢,絕對不偷懶。
張雲秀拍拍她的手,讓她先到後院吃點東西,一會開店還要忙呢。
吉時已到,張雲謹擱下書本也要去湊熱鬧,張雲秀又將他趕回後院,不讓他露臉。
她覺得即使讓她弟在店裡杵著,花也會被瘋搶,都不是奔著花去。
張雲謹沒有辦法,只能從後門繞道,轉回前面街道,到對面的茶館,跟同樣被攔著不能進去的謝策立一起喝茶去了,他們訂了個雅廂,在這裡可以將店裡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溫清洛在站在二樓恰好能看到他們,謝策立還非常欠揍的舉杯:“小弟弟,要不要過來喝兩杯?”
這條街的店鋪開張都早,他們的鋪子到日中逛街之人最多時才開張,擺了花。
陣仗沒有這條街道上那個大酒樓開張之時那般熱鬧。
溫清哲燃了幾個鞭炮,就砰砰砰的幾聲吸引下人流,放多了難清掃,還嚇跑人。
陳紅梅:“會不會寒磣了點?別人家開店都是烤乳豬拜神的。”
張雲秀道:“咱們賣花的,用花就行了。”
不行也要行了,在店鋪門口八仙桌上擺上瓜果,對著中間香壇拜拜,倒了燒酒,放幾個鞭炮就算完事了。
只放了幾個討個喜氣,而且燃後的鞭炮紙落在地上,一片紅猶如落英那般,還挺好看。
花店裡四處擺著暖爐,白日入了室內曬不到太陽,還是挺冷的。
這種暖爐鄉下最常用,用竹篾將炭盆編織起來,放入火炭後,蓋上布,還可以讓炭燃得慢一點。
張雲秀用漂亮的布將暖爐蓋起來,擺在不容易碰倒的地方,只要不將它碰倒一般不會起火災。
布並沒有將整個暖爐遮完,看到下面的泥爐子,一般就曉得是暖爐了,靠近還會暖,又有人在旁邊看守著,這都起火,那就沒法子了。
那些捧著精美巧雅的手爐進來的富家太太,一進來都感覺不需要再捧手爐了。
一上二樓,入目一個風水屏,中間繡著張雲秀的素雅好看的天上人間繡品,兩邊擺臺放著溫清哲精美的雕刻品。
繡品不大不小跟雕品相得益彰,猶如眾星棒月。
走近一看,無一不精,無一不絕妙,歎為觀止。
這個日夜趕工定製的風水屏一點都不便宜,花了足足十兩銀子。
這幾日他們裝飾新店,就許多人都會回頭看一下,好不容易等到開張,剛放完鞭炮,一大批人湧得進去,一下子門庭若市。
每一層樓都要留足人手,在那裡看管著,特別是二樓,若是被人偷偷摸摸的將自己心愛的作品偷偷摸了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許多人在一樓飽足眼癮後,發現二樓別有洞天,開始往二樓擠。
花束有平有貴,取決於賣相與花瓶子,貴的一二兩銀子,便宜的十來文。
只要不是窮得掀不開鍋,都能買一兩壇花回去。
在如此豪華的街道上,許多人家啥都買不起,若是買壇花,不至於空手而歸,也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一時大賣。
來的大多是婦人,好些還是張雲秀以前刺繡的顧客,有幾個家裡錢多的膽子大的問張雲秀還接活兒嗎,願意價高買。
“何少夫人跟陳家表小姐的手帕真漂亮,張姑娘的繡藝又上一層樓,好想要。”
張雲秀正好藉機說明,她要去給官府繡汝安圖,將來進貢給皇帝的。
立刻有人喝彩:“若是張姑娘帶頭繡這汝安圖,我想指不定將來咱們小縣城能因此而一飛沖天呢。”
“像蘇繡蜀繡一樣,成為聞名一方的汝安繡。”
這話說出來大家都很高興。
這幾年汝安百姓過得越來越好,她們這些富太太誰家沒在縣城裡有產業,若是汝安城更好,她們家生意自然也更好。
“這定是謝縣令回京前想對咱們縣城做的最後一件功德,做成了真是功德無量。”
“是啊,我還聽說,謝縣令在許多山村下令種了桑樹,看來是想養蠶。”
“將來做成汝安繡,哪能沒好布呢!”
林老太太來得晚,花店已無幾盤好花了,她嗔道:“就剩下這些小的了?也不給我老人家留幾個大件的。”
張雲秀笑道:“哪能呢?肯定先給老太太先預留了。”
她讓兩個弟弟到後院將兩盤茉莉搬來。
林老太太這才笑顏逐開。
林老闆也來了,他對花不甚感興趣,徑直跟溫清哲上了二樓,看著繡品與擺放齊整的雕像正稱奇,問溫清哲賣不賣。
這賣不賣本是客氣之言,不想溫清哲還真說:“不賣。”
林老爺手都伸出去了又縮了回來:“為何不賣呢?”
溫清哲解釋道:“這是年少時手藝生疏的次品。”
林老爺湊近又看了會,他搖頭道:“雖說不甚完美,倒也有其精巧之處,一點小破綻倒也顯得別有趣味,耐人尋味。”
溫清哲笑笑。
他擺出來在這放著的自然不是有什麼大破綻,反而因為一點小錯更顯得特別,亦算是他年少時的得意之作。
他捨不得賣。
林老爺費盡心思安慰他良久,若是知道他此時心中滿是少年意氣而不是表面表現出來的“我搞砸了,我很差勁”,肯定得吐血。
林老爺最後道:“你就賣一個給我吧。”
溫清哲搖頭:“不行啊,林老爺,我不能自砸飯碗。”
林老爺都要哭了。
溫清哲道:“前幾日不是賣了件給林老爺你了嗎?”
林老爺嘴角囁嚅兩下不說話了。
他敢說他之前答應了謝策立,轉手將雕像賣出去了嗎,雖然他現在也後悔了。
一直忙到未時,人才散去了,張雲秀這才感覺到疲憊,她才找了個椅子坐下,就見一個小姑娘扭扭捏捏蹭到她跟前,欲言又止。
張雲秀立刻站起問她有何事。
小姑娘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要花盤,可以嗎?”
張雲秀笑道:“你不要花盤,怎麼將花養活呢?”
她笑著走到後院搬來一盤之前來不及換盤子的花,放到小姑娘手裡:“這個花盤很便宜,我收你五文錢就好了。”
一時之間,很多人上來問還有嗎?
到了夜晚,店鋪空了一半,正要關門,卻又迎來意料之外的客人。
門口站著一個披著斗篷之人,摘了帽,是個二三十歲的青年男子,看著很好相處,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笑著說要尋老闆,一看到張雲秀還熟絡地問:“這位就是弟妹?”
溫清哲聽到聲音轉出來,見到來人笑喊道:“阿隔。”
“誰?”張雲秀站在他身後,手不知何時捉住他的衣服。
溫清哲笑著握著她的手拍拍:“之前的師兄。”
阿隔進來喊張雲秀弟妹,跟溫清哲一塊上二樓吃茶。
張雲秀給他們端點心上去時,聽到他們些許聊天內容。
阿隔道:“怎麼,你還是隱瞞師傅名號啊?我如今隨隨便便一個擺件就成百兩銀子了,那些有靈氣的更是成千上萬兩。阿哲,你手藝最好,竟給農家雕笑佛。我把你那笑佛賣下了,轉手隨便一賣,你猜賣出了多少錢?”
溫清哲抬頭:“多少?”
阿隔卻沒告訴他,喝了杯茶,神秘詭譎笑道:“我本來想留著的,怎奈買家出得多。”
溫清哲笑了笑沒再問下去,他想打出自己的名聲,而不是掛他人之名。
阿隔看他一眼:“雖說是借了師傅的招牌,但是咱們自己沒有點料也賺不到錢不是,我現在都不敢隨便出手,”他湊近了點道:“你知道阿潑那人,他就隨隨便便大搖大擺的說自己就是師傅傳人,一開始很吃香,現在不行了,他自己實力就擺在那兒。”
“阿哲你就不同,你作品太少了。這兩年你似乎沒出什麼作品?就雕了那個笑佛?”
張雲秀坐在旁邊跟他們聊了會兒,知道原來溫清哲師傅還是一個大師,作品賣價極高,不過那個大師年老已經退隱。
在外學藝的最後那幾年,他技巧越來越精進,甚至還會幫他師傅雕刻。
他師傅那幾年已經不太雕得動了,有一些雕不好被毀了,後來直接放手讓他來雕。
那時賺的錢比較多,得的第一筆錢就是給弟弟買了他的那把中看不中用的劍。
張雲秀聽他們聊了一會,先行起身告退,準備一下,一塊兒出去吃飯。
甫一下樓,聽到大嫂的笑聲:“賣了五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發達了,發達了!”
張雲秀也是心情愉悅,不過賣這麼多主要還是他們這店剛開,大家都覺得新奇。
那幾株漂亮的羅漢松一下子就賣出去了,至少賣二兩銀子,最大的那一棵賣了五兩銀子。
還有那株朱葉寒蘭,正在開花,配上雕刻精巧的花盤,修美又雅緻,也賣了二兩銀子的高價。
陳紅梅見張雲秀下樓,細細的將銀兩與銅錢分開,各自裝入精美的荷包,塞入張雲秀懷裡。
後者詫異片刻,這是第一次大嫂將錢都交給了她。
她心裡挺開心的,恰好溫清哲從樓上下來,她聽到聲音忍不住看向溫清哲。
兩人皆是一臉喜悅。
清點了一下剩下的大盤花束,幾乎都賣光了,張雲秀嘆道:“還好,家裡的那壇茉莉沒搬過來。”
他們家院子裡,木蘭花下,有一棵秀美漂亮的茉莉。
轉頭看到大嫂還在數零散的銅板,笑得嘴都合不起來了,張雲秀亦笑:“到明天可能就沒這麼好賣了。”
這一天大家都很忙,張雲秀請大夥兒一塊下館子。
大家一起吃飯,張雲謹、謝策立還有溫清洛三人這時才到。
他們落座了,張雲秀才反應過來,似乎過午後就沒看到他們了。
張雲謹落座,見溫清哲坐在另外一桌跟一個陌生男子談笑風生,問他姐:“誰啊?”
“說是以前在外求學時最好的兄弟。”
張雲謹哦了一聲,沒有下文。
阿隔竟還貼心的給他們都送了小禮物,溫清哲待為分發,分到張雲謹時,後者沒看到似的,許是多喝了兩杯,攬著謝策立肩拍道:“謝策立,從今天起,我最好的兄弟就是你。”
謝策立剛要夾著點心往嘴裡送,一隻筷子掉出來也沒顧上:“我不一直都是你最好的兄弟麼?”
吃過已近亥時,陳紅梅又在縣城宿一晚,這次還特意選了更好的客棧。
實在太晚了,又太辛苦,張雲秀請阿寧夫妻倆吃過後,又多給他們百文工錢,給了跟大嫂選的客棧一樣的錢讓他們在那裡住一宿。
張雲秀離開時看到阿寧夫妻並沒有住在那個客棧。
那個客棧竟然要五百文一晚,夫妻倆怎麼都捨不得,主要是阿寧捨不得,但她將錢退回給張雲秀,後者也不收。
他們最後選了個偏僻的客棧,小小的房間竟也提供熱水洗澡,宿一晚還只要三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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