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宮女？”衛國公喃喃地問。
冷璃搖頭：“是沁芳殿的主人，蘇婕妤。”
“住嘴！”衛國公低聲厲呵，“那可是天子命婦，不許胡說！”
衛國公夫人又慌得去門外看了看，慶幸剛剛將人支得遠，否則這會兒……
“我沒有胡說！”冷璃神色激動，“你道我為什麼知道是她？我原先只知道澹臺嶽在外面有人，也以為是外室，派人跟蹤尋覓過，卻毫無頭緒！直至昨夜，澹臺嶽喝醉了酒，我親耳聽到他在喊蘇婕妤的名字！父親，幫我和離吧，他讓我獨守空房、任由我被全京城編排就算了，我能忍受這委屈。但他現在乾的可是殺頭的事，我總不能陪他去死吧？”
“不——”衛國公下意識道，“不能和離。”
“為什麼？”冷璃失望地問。
“就算要和離，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說定的。”衛國公夫人絞著手帕，頭疼不已，“怎會如此？澹臺嶽這混賬東西……”
衛國公擰著眉，在屋中來回踱步，腦筋轉得飛快。
他仔細琢磨，澹臺嶽此舉對衛國公府並非沒有好處。
衛國公府即將降等襲爵，眼看就要沒落，為此衛國公打算在儲君的人選上下注。
聖上的幾個兒子中，呼聲最高的是已故元后所生的大皇子，佔著嫡長的名分，人又聰穎和善，就是有些執拗，天天說修道不好，勸聖上別修道，為聖上不喜，於是聖上遲遲不肯立他為太子。如此一來，繼後就心思浮動了，開始為自己所生的四皇子籌謀。
衛國公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誰是最終贏家，決定兩面下注。現在，他發現他得再下一注了。
如果將來蘇婕妤給聖上生下皇子，在朝中有澹臺嶽這個得力幫手，那她的孩子極有可能繼位。而秦家作為澹臺家的姻親，是天然的盟友，只要假裝不知道他們倆的私情，就是擁立新帝的大功臣，說不定兩人心懷愧疚，還會給秦家一些補償。
能保衛國公府百年富貴，後宅那點恩怨算得了什麼呢？
衛國公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停下腳步，一臉慈愛地對冷璃說：“不是爹不幫你，但你好好的侯夫人不當，非要當被人指指點點的棄婦嗎？要是和離，不但你自己的下半輩子毀了，還連累家中姐妹的名聲，你還有幾個妹妹沒嫁呢！這樣，我明日找他談談，讓他儘快和你生下長子，到時候你只需好好撫養孩子，等著孩子長大襲爵就是，就不必管他在外面和誰鬼混了。”
“和內命婦鬼混也沒關係嗎？”冷璃大吼，“要是被聖上知道——”
“你小聲點！”衛國公夫人急忙捂住她的嘴。
衛國公眼神一利，狠聲道：“所以你絕不可暴露此事！為了秦家和澹臺家的聯姻，你必須繼續當這個武安侯夫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澹臺家！”
冷璃無力地倒進衛國公夫人懷中，一臉心如死灰。
雖然她是演的，但她的確感到了巨大的悲哀和絕望。如果是秦安柔本人在這裡，該有多痛苦？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衛國公問。
冷璃喃喃地道：“沒有了。”
衛國公鬆口氣，拍拍她的肩：“不要覺得爹無情，實在是你想得太簡單。和離？哪有那麼簡單？秦家已和澹臺嶽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澹臺嶽是長公主之子，就算事情敗露，對他影響也不會很大。反倒是你，如果澹臺嶽知道是你將這事暴露出去，我們全家都完了！所以這事必須爛在肚子裡，暫時也不要和澹臺嶽攤牌。要攤牌也要挑個絕佳的時候，從他那裡換取最大的好處；如果時機不對，只怕他會殺人滅口！我會想辦法和他談一談，讓他儘快和你生下嫡長子，保全你侯府主母該有的名聲和利益。”
冷璃失望地看著他：“為了聯姻的好處，為了榨取更多好處，您就不管女兒的死活嗎？”
衛國公冷下臉，嚴厲地說：“秦家養你十八年，給你錦衣玉食、教你才藝學識、讓你使喚萬千奴僕，不是要你關鍵時候自私自利來忤逆我的！”
說完，他拂袖離開。
冷璃伏在衛國公夫人懷中大哭起來。
衛國公夫人抱著她安慰了好半天，才終於讓她止住眼淚，叫來丫鬟給她洗臉，同時吩咐傳飯。
衛國公回來的時候就快傳飯了，鬧到現在，飯菜都要涼了。
冷璃說：“我吃不下，先回去了。”
“別！我還有話和你說！”衛國公夫人說。
冷璃看她一眼，估計她說的話也不會中聽。
這個家，沒有人真正為秦安柔考慮。
或許衛國公夫人有吧，但她的關心都是孩子孩子孩子……如果冷璃沒上過戰場，對這樣的關心也挑不出毛病來，但她知道女人不止是可以生孩子，心中不由鬱結了一股憤懣。
不過她今天並不是真的回來尋求幫助的，只是為了讓秦家知道澹臺嶽和蘇婧的私情，好方便她接下來的計劃。那她就多留一會兒，聽聽衛國公夫人還要說什麼。
先吃飯。
上桌前冷璃問：“父親還沒吃飯吧？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衛國公夫人神色一僵，冷聲道：“你倒是孝順？不必管他，後院那麼多姨娘，又不是擺設。”
冷璃爽了。她就是故意那麼說的，今天誰都別想好過！
兩人很快吃完。冷璃是真沒什麼胃口，被這一家人氣飽了。
接著，丫鬟端了碗藥來，和下午那碗一模一樣。
衛國公夫人神色一變，她忘記跟丫頭說了。剛剛鬧了那樣一場，還喝什麼喝？
她忙說：“今晚不喝了，拿去倒掉！”
丫鬟面露疑惑，不過還是將藥端了下去。
衛國公夫人屏退左右，低聲囑咐冷璃：“聽你父親的，千萬別再犯糊塗說什麼和離。等你父親找完澹臺嶽，澹臺嶽肯定會改，只要他在你屋裡過夜，你就馬上懷孕！”
冷璃不由疑惑，你送子觀音嗎，說懷就懷？
衛國公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問：“他昨夜喝醉了，你們就沒歇在一起？”
冷璃搖頭。
“你真糊塗！你不就想要一個孩子嗎？這是多好的機會？不管懷沒懷上，到時候就說懷上了。等到了日子，孩子自然會有的，你這輩子就有靠了。”
冷璃愕然：“母親的意思是……”
衛國公夫人沒說破，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然後嘆道：“女人一輩子，有個孩子才是最要緊的。你妄想男人的情義幹什麼？你父親還不是一堆鶯鶯燕燕，我縱然心裡不舒服，能怎樣？澹臺嶽不過是養了個不該養的外室，別的外室還可能危及你的地位，這一個可威脅不到你……”
冷璃離開衛國公府時，已經戌時三刻。幸好京城沒宵禁，不然回不去了。
在孃家沒得到任何支援，冷璃自然大受打擊，幾乎是形如槁木的被丫鬟扶進馬車，只有999知道她內心有多平靜。
“你演技真好。”999讚歎。
冷璃感慨：“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幸運。雖然軍營裡又苦又累、沙場上刀槍無眼，但多數時候我都能做自己的主。”
秦安柔根本身不由己。她擺脫困境的唯一辦法是和離，這必須得孃家人出面。可是她從小生長在這個家，比誰都清楚這個家、這些人是什麼樣，知道他們靠不住，所以到死都沒開口。
冷璃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悲傷，忍不住閉上眼。
翡翠只當她是累了，沒有打攪。
片刻後，馬車進了武安侯府。
翡翠先下車，監督其他人打好燈籠、放好腳凳，才請冷璃下來。
當冷璃雙腳踩在腳凳上時，周遭突然一靜。
冷璃抬頭，見澹臺嶽站在大門口，穿一身暗紅色衣袍，腰繫玉帶，緇撮束髻，周圍的燈光映照著他的臉，讓他看起來丰神俊朗、如玉生輝。
“給侯爺請安。”下人們接二連三地行禮。
冷璃垂首，從腳凳上下來，正在向澹臺嶽行禮的翡翠等人急忙將她扶好。
澹臺嶽走過來，冷璃的丫鬟們全都屏住了氣息，洩露出緊張和期待。
冷璃不想理澹臺嶽，但他直直朝自己走來，卻不得不福身。
澹臺嶽離她還有三步時停下，聲音微冷：“你昨夜去了我房裡？”
冷璃蹙眉。什麼意思？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進了他房間還要被他當眾責問？
冷璃心中嗤笑，抬起頭卻別有幽愁地看著他：“我去你房裡，不是理所應當的嗎？澹臺嶽，兩年了，難道你真像外面猜測的一樣，哪裡出了問題？”
說著往他腰下三寸看了一眼。
那一刻，冷璃清晰地聽到了周圍抽氣的聲音。緊接著撲通幾聲，有人跪倒，頭深深地埋在地上，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然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所有還站著的人要麼悄悄跪下去縮成一團，要麼努力將腦袋埋進胸口，反正沒人敢看冷璃和澹臺嶽。
他們聽到了什麼！
坊間傳言是一回事！當家主母親口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原來他們的侯爺真的……
“你……”澹臺嶽萬沒想到秦安柔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一時間彷彿不認識她了。
冷璃轉身，大步朝二門內走去。
翡翠等人對澹臺嶽匆匆一福身，飛快地跟了上去。
留下澹臺嶽站在風中，看著周圍跪成一地的人——沒一個敢看他，似乎都怕被他滅口。
“我——”澹臺嶽很想解釋，他不是，他沒有！但想到這兩年對秦安柔的冷落，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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