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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無形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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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點將臺招兵 太平軍打劫

導讀:曾國藩趕到縣城,羅澤南跟手而至;點將臺令旗招展,眾百姓蜂擁而來。

羅澤南誠懇請曾國藩看操,沒想到卻讓丁憂侍郎看了場笑話。

曾國藩剛和王荊七見面,一群天兵天將竟然殺將過來。

太平軍到底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正文)給亡母燒過三七的第二天一早,曾國藩用過飯,又到爹的屋裡請了安,便帶上國華、蕭孚泗、王荊七以及南家三哥,步出村口。

曾國藩乘著自家的素呢轎子,國華帶著另外兩人步行,一行人向縣城進發。

走在路上,曾國藩見來往的全是長沙出逃兵燹的人。有的挑著擔子,有的拖家帶口,無不神色慌張。彷彿太平軍明兒就能趕到,分明是不相信太平軍能對長沙撤圍。

四個人走走停停,午時才趕到城關的鋪子裡。

曾家在城關開的這個布匹鋪子,門面撐得很大,僱有三個夥計和一名管賬先生。

管賬先生算是這個鋪子的頭領,雖沒進過學,卻識得字,算盤打得好。曾家沒開鋪子前,他便是曾府的二管家,專管收谷一項,已做了幾年,竟從沒出過差錯。

曾國藩走進鋪面時,老賬房正歪著腦袋,手拿著大算盤子,噼哩啪啦地算賬,一邊算,口裡還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三個小夥計分坐在三個不同的方位,都低著腦袋在打瞌睡,其中一個的口裡還流著涎水。

曾國藩竟直走到老帳房的面前,笑著問一句:“張爺,您老的身子骨還硬梆吧?——滌生來看您老來了!”

老賬房正算得入迷,猛抬頭見面前站著二少爺國華和王荊七、南家老三及一個面生的人。

王荊七見老賬房發呆,忙說道:“這是府裡的大少爺,來看您老來了!”

老賬房一聽這話,慌忙站起身,喊道:“小兔崽們,都別睡了,府裡大少爺和二少爺來啦!”

話畢,急忙向曾國藩和國華見禮。

曾國藩一把把他按回座位,道:“張爺呀,您老這幾年在曾家,受累了!”

這時,三個小夥計也都慌忙過來與曾國藩等人見禮。

禮畢,老賬房把國藩、國華請到鋪子的二層閣樓上,著夥計沏了壺茶端上來。

曾國藩正要講話,王荊七忽然跑上來道:“大少爺,羅相公來了!”

曾國藩內心一笑,暗道:“這個羅山,跟得倒緊!”便衝老賬房點一點頭,隨著荊七走下閣樓。

羅澤南一見曾國藩,也顧不得施禮,拉起來便往外走。

到了門外,羅澤南用手一指轎子道:“上轎吧。”

曾國藩口裡說一句:“你這個羅山,倒比官軍還急!”

兩頂轎子剛走出一箭地,卻見蕭孚泗從後面大踏步追了過來,邊追邊喊:“叵那羅相公,你要把俺那侍郎叔叔弄哪裡去?”

羅澤南從轎裡探出頭道:“為了全縣百姓,我要讓你叔去看團練會操。”

蕭孚泗大叫到:“侍郎叔叔一個人去俺放心不下,俺要跟著去!”

曾國藩道:“孚泗,跟著可是跟著,你卻不許搗亂!”

蕭孚泗用手抓著轎杆,咧咧嘴道:“俺就聽侍郎叔叔的!”

曾國藩隨羅澤南一直來到城外的點將臺。

曾國藩見羅澤南的幾名大弟子都在,能叫上名的有李續賓、李續宜兄弟,王錱,還有一個矮胖黑麵皮的,曾國藩依稀記得叫李臣典。

點將臺此時已安了張木桌子,旁邊胡亂放了幾張凳兒,李續賓等幾人正坐在凳兒上談著什麼。

曾國藩和羅澤南相繼下轎。

眾人急忙站起來,和二人一一見禮。

羅澤南對曾國藩道:“滌生,本團今日演練,讓你從頭看到尾。”

羅澤南話畢,回頭對李續宜道:“立即升起大旗子,連升三次,三刻鐘約齊。”

李續宜答應一聲,帶上幾個漢子到升旗臺一連升降了三次旗幟。

羅澤南這裡著人沏了一壺香妃茶,陪著曾國藩邊喝茶邊聊天。

曾國藩笑道:“羅山,你這是效仿的關雲長風火臺示警,大概升一次旗便是一刻鐘到,升三次旗便是三刻鐘到。這倒是個方法。”

羅澤南一聽曾國藩誇獎他,心下不由陣陣得意,但嘴裡卻說道:“不愧是兵部侍郎,講起話來有根有據——不過滌生啊,為了集合這件事,我還真費了一番腦子。你知道,團練不同於綠營,綠營幹得就是打仗會操的營生。團練則不然,有事情集合對敵,無事情照做農活。所以說整個湖南的團練,還就我們湘鄉有個樣子。”

曾國藩抿嘴一笑,耐心地品起茶來。

三刻鐘很快過去,曾國藩見有十幾個人抗著鋤頭,從不同的方向來到點將臺;一個時辰左右,又有五、七個光著脊樑手拎木棒的人趕了過來。這些人到了操場也不知來和羅澤南見禮,只管和先來的圍成一團胡亂講葷話。

曾國藩眼望著坐站不安的羅澤南,口裡說道:“羅山哪,你這團練倒都很守時啊——關雲長發明的法兒,到了你的手裡怎麼就不靈了呢?”

羅澤南臉色一紅,回頭對李續宜道:“再升三次旗!”

李續賓小聲道:“恩師,再升三次旗,又是三刻鐘啊!”

曾國藩站起身道:“羅大帥有時間升旗,滌生可沒時間奉陪啊!——長毛也不可能讓你升一次旗又一次旗呀——我得回鋪子了!”

“滌生!”羅澤南一看曾國藩要走,急道:“你何必這麼急啊!”

曾國藩剛要說話,王錱忽然道:“恩師請看,我們的大隊人馬可不是來了嗎?”

羅澤南張開雙眼四外一望,不由大喜道:“滌生,果然是我的團練啊!”

曾國藩四外望了望,見果然有幾百人從四面八方向點將臺聚攏了過來。

曾國藩再一細看,不僅啞然失笑:這哪裡是經過訓練的團練,分明是一群來趕集的人。拿棒、拿槍的自不必說,拿籮筐光脊樑的就佔了一多半,還有的空手跑了來,到了又嚷著說把傢伙落在麥場了。還有一部分人,雖拿了條打狗棒,卻偏偏穿著大褲頭,那樣子不像來打仗,倒像來搶大戶。這些人亂哄哄地擠在操場上,互相說著些誰也聽不明白的話,什麼張三的媳婦昨日小產了,李四家的豬養出了一個狗娃兒……

羅澤南哭笑不得,兀自努著嘴飛身上了點將臺,大聲道:“聽著,你們這個樣子,能打長毛嗎?”

話還沒說完,就聽下面有嘴快的在喊:“什麼?長毛來了?——不是撤退了嗎?咋又來了?”

這人的話音剛落,那人的喊聲又起,發出的聲音比羅澤南還高:“長毛來了還等什麼?——等著讓長毛砍頭嗎?——長毛都是些天兵天將啊!想活命的快跑啊!”這人話沒說完,當先第一個跑出操場。眾人一聽,也不辨真假,全都跟著跑起來。

羅澤南急忙讓李續賓等人阻攔,卻哪裡攔得住!倒把個王錱撞了個仰巴叉,肚子上踩了十幾腳。

蕭孚泗跳著腳笑喊道:“羅相公練得好團練!羅相公練得好團練!——真跑光球了!”

曾國藩見蕭孚泗越說越不像話,只得低喝一聲:“孚泗,不得胡說!”

蕭孚泗這才不喊,卻仍然兀自一個人樂個不了。

羅澤南來到曾國藩的面前,口裡只管不乾不淨地罵娘罵祖宗,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了。

曾國藩長嘆了一口氣,邊上轎邊道:“羅山哪,你這個團練真個不一般哪。來得不快,跑得倒快,怕連夷人造的火炮也追趕不上啊!我算沒白來,可開了眼了。這哪裡是團練,分明是逃練啊!”搖了搖頭,上了轎子說一句:“回鋪子吧。”

遠遠望見鋪子,見國華帶著王荊七,南家三哥二人正在門首往這邊望瞧,一見轎子和蕭孚泗走來,國華迎上來,問:“大哥,咋回來這麼快?”

蕭孚泗搶著答道:“六叔啊!可樂死我了!羅相公的團練,都跑球快了!”

轎子到了門首落下,國華把曾國藩扶出來。

曾國藩望了國華一眼,一聲不吭邁步進了鋪子。

國華悄悄地問蕭孚泗:“咋個都跑球光了?”

蕭孚泗道:“六叔呀,你問俺,俺問誰去?”

國華嘟囔了一句:“我們一日一交的團練費不是白交了?——咳,看樣子,能真正打長毛的還是官軍哪!”

王荊七道:“這筆銀子,大概就得管四爺要了。”

曾國藩一聲不吭,竟直上了閣樓。小夥計們早已把床鋪收拾好,老賬房張爺還在撥著算盤珠子在桌案前算賬。

曾國藩讓小夥記給茶壺續了些熱水,便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想心事。

看來,朝廷的想法太過於稚嫩了,張亮基和羅山的心事要白費了。經過正規訓練的官兵尚且不敵長毛,這些從田裡走出來的團練焉能和長毛搞衡?透過湘鄉看全國,別的省份的團練肯定也不比湘鄉強多少。素有老亮之稱的羅澤南尚且把團練練成這個樣子,短見無識之輩又能怎麼樣呢?

曾國藩一壺茶沒有喝完,已經悟出了何以各地辦團練各地起長毛的原因。

晚飯開在閣樓上。

曾國藩讓王荊七去對面要了幾個素菜,又讓南家三哥到菜攤子挑了幾樣,湊了六個盤子。主食是拳頭大的饅頭,沿街叫賣的那種。

小夥計安了張大桌子,把菜依次擺上。

曾國藩來到樓下,把賬房張爺請到閣樓按到首位坐下。張爺起始死活不肯,定要讓曾國藩坐上去,可惜年老體衰,沒有扭過曾國藩。曾國藩坐了第二位,;國華坐了第三位,南家三哥居四。王荊七、蕭孚泗二人則與小夥計們坐在一處。

張爺道:“東家坐下位,倒讓個下人坐主位,理不通。”

曾國藩笑道:“我曾家沒有什麼東家、下人,只有長、幼。我居京十幾年,家中一切全靠各位照料。我今天和國華來,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

話畢,端起茶杯,依次碰過去。

張爺道:“說起來慚愧!老夫人老了,鋪子也沒有歇,小老兒連把紙也沒有給老夫人燒!”

曾國藩用筷子指著菜道:“各位請挑喜歡的用。“便拿過一個饅頭當先吃起來。

夥計們一見曾國藩如此,這才漸漸放鬆,拿饅頭的,吃菜的,活泛起來。

飯後,夥計們正要打烊,江貴卻一步跨進來。

國華把江貴領到閣樓上來見曾國藩。

江貴對著曾國藩先請了個大安,才道:“小的趕回家裡,說大少爺來城裡了,就又趕了過來。”

曾國藩讓國華把饅頭和菜先端出來讓江貴用。

江貴先說不餓,後見實在拗不過,這才拿過饅頭吃起來,卻一連吃了六個,菜反倒沒吃幾口。

曾國藩見江貴面色憔悴,渾身泥土,知道這一趟長沙走的不太順。見江貴還在往饃筐裡看,曾國藩知道江貴沒吃飽,就讓王荊七到街上又買了兩個。江貴稍作推讓,便接過來吃了。

江貴吃完飯,曾國藩便讓夥計把碗筷撤下去,又讓國華去樓下和張爺、夥計拉閒話。閣樓上轉瞬只剩下了他和江貴主僕二人。

曾國藩親自為江貴倒了一杯茶,這才道:“江貴,你慢慢說,小點聲。你如何走了這長時間?”

江貴先從懷裡掏出四本書遞給曾國藩。

曾國藩接書在手,見四本書的題目分別是《新約全書》、《舊約全書》、《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前兩本書是英吉利傳教士馬禮遜等人翻譯的,大清的教堂裡隨便刻賣。這兩本書就是所謂的聖經。後兩本則標明“天國天王洪秀全著”字樣,想來是太平天國的經卷了。

曾國藩把四本書小心地放到枕頭底下,上面又蓋了件衣服,才又坐回原處,衝江貴點了點頭,道:“江貴,講吧。”

江貴就壓低聲音,繪聲繪色地講起來。

江貴到時,太平軍尚未攻擊長沙,但已打破武昌,正向長江四周靠攏。防守長沙城的各路官軍此時已被擠壓進城裡。

江貴搭乘的船走了一半兒的路程,便因油料不足而中途靠岸,剩下的路程是江貴一步一步量過去。整整走了三個時辰,才來到一座山前,已能影影綽綽望見長沙城頭上插著的綠營纛旗。正在這時,突然從山後竄出一夥人來,都拿著刀槍,披散著頭髮,彷彿天兵天將的樣子。這夥人呼嘯一聲便把江貴圍住。江貴嚇得急忙跪地磕頭,口裡說著:“家有八十歲的老母,望好漢饒命則個。”

一個人一把把江貴從地上抓起來,嗡聲嗡氣道:“我等不信這個鳥話!爾只實說便可饒爾性命。”

另一個道:“快說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是不是清妖?”

江貴忙道:“俺是莊戶人,到長沙去走親戚——俺妹丈就是長沙開米行的徐掌櫃徐大拿。”

曾國藩先翻開《舊約全書》,只看了幾頁,他便大概瞭解了內容。按他自己的理解,所謂的聖經,其實就是一部夷人專用來教化人的天說神話。講一個叫耶和華的神,於無意間造出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來。這兩個人都有名字,男的曰:亞當,女的曰:夏娃。兩人在一個園子裡戲鬧玩耍。後來夏娃受了蛇的蠱惑,偷吃了樹上一種禁果,於是有了情慾。

曾國藩又翻了幾頁,因字跡太小,看不真切。他把《舊約全書》合上,又翻開《新約全書》,內容大致相同,說的是耶和華如何傳教,耶和華的兒子名叫耶酥的如何佈道,云云。

曾國藩把這兩部書穿插著翻看,邊看邊想,一直看到天交三鼓,夜已是很深,才有些倦意。他把這兩部書重新包好,這才伸了個懶腰,準備更衣歇下,明日再讀另外兩本書。

他習慣性地邊脫衣服邊來回走動。

一件衣服剛脫了一半兒,恰在這時,猛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在街上胡亂地響起來。

他急忙把衣服穿上,幾步走到窗前,用手掀起窗簾往外一望,見無數的火把一跳一躍地向鋪子撲來,足有五六十支。

他急忙把國華、孚泗等人喚起。

這時,外面已有人大聲喊道:“天國的天兵天將從天而降了呀!——我等只斬清妖,不動百姓。百姓們都不要出來呀!”

這時,底層的大木門已響起嗵嗵嗵的擂打聲。

張爺穿著褲頭兒領著夥計及江貴等人慌里慌張地跑上來。

張爺臉色剎白,說話結結巴巴:“大——大少爺,長——長毛——殺——殺過來了呀!在拼命砸——砸——砸大門——”

江貴道:“大少爺,看來,長毛是對著我們家來的。”

蕭孚泗順閣樓角摸起一根木棒大叫道:“侍郎叔叔且莫慌張!今日俺要讓狗日的長毛見識俺的手段!”話畢,飛身下樓,就要開門栓。

曾國藩大叫一聲:“孚泗不得胡來!長毛人多勢眾,武器又精良,我等只可防守,不能出去!”

孚泗道:“等砸爛了木門又奈何?——還不是打!”

曾國藩平靜地說道:“鋪子裡還有什麼傢伙,都找出來拿在手上,卻不要慌——世上哪有什麼天兵天將!長毛使詐呢!”

曾國藩話畢,強按捺住心跳,一步一步地走下閣樓。

國華怕大哥有閃失,緊隨其後到了樓下。

曾國藩往案前一坐,見江貴已拎了把黑乎乎地切肉刀,南家三哥也拎著個枕頭。其他幾名夥計有拿塊木板的,還有手裡攥著個繩子的。

曾國藩小聲對蕭孚泗與江貴道:“你們二位守住門旁,長毛一旦打破大門衝將進來,你們就往死裡打!”

大木門此時已被砸得有些晃悠,眼看要不支。

蕭孚泗咬著牙慢慢地把棍子舉過頭頂,江貴也閉著眼把刀高高地揚起來,曾國藩的心幾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兒。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更大的腳步聲。

砸門聲猛地止住,有人嘶啞著嗓子喊:“哎呀,娘啊,官兵來了也!”

外面開始傳來激烈地打鬥聲、呼喊聲,整整鬧了一個時辰,敲門聲竟然二次響起。

曾國藩判斷了一下,對江貴道:“這是衙門的人,把門開啟吧。”

“大少爺,”江貴忽然有些顫抖,他邊後退邊道:“萬萬不可隨便開啟門哪!——長毛殺人從來都是不眨眼的!我們這幾個人,敵不住啊!”

“糊塗!”曾國藩笑著站起身,對蕭孚泗道:“賊匪已然拿獲,快快開門迎接朱父母朱大人!”

蕭孚泗急忙把門開啟。

江貴嚇得一閉眼,隨後又一睜眼,這才看清,來人果然是身著常服的湘鄉縣知縣朱孫詒朱大人,與衙門差役張五豐、刑六等二十幾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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