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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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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這麼小就成了孤兒———不該想這些,我容易自艾自憐。

他看見了我,向我走過來,“你怎麼不上場玩,”我微笑著看著他,他跟在我身後,雙手依然插在褲子荷包裡,搖搖頭。我注意到往來許多孩子在看他,“和同學們都混熟了沒,”他卻看著我,“他們說你很漂亮,”“我?”哪個女人被人讚美不高興的,我好笑地睜大了眼:咱這一身黑色警服,簡單挽起的發,不施任何粉黛的臉,能被小孩子們這樣誇獎,也算虛榮咯,“那是咱家血統好,今天我們去外面吃,”我朝他皺皺鼻頭。他點點頭。幾時我要真有這麼大個兒子跟在身邊,那才真虛榮了咧。我喜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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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拉”其實是間很時髦的歐式小飯館兒,可它所在的地界兒卻很臆怪:一個三合院兒,破舊的大木門,通常只開大門上的那個小門供人出入。院落分上下兩層,精雕細刻的門窗花樣,大方紅砂石鋪地,院子沿兒是用青條石碼的,很古樸。如此一個清雅的外部環境,可你走進去看————呵呵,讓你吃一驚:紅色的牆壁,黃色的沙發,爭奇鬥豔的熱帶花卉,各種顏色的流蘇、靠墊、牆上五彩斑斕的油畫,可以說,你能想象出的最豔麗、最鮮亮的顏色這裡都有了。

是的,我喜歡這裡,不是因為吃,是它的色彩。

“橙色,”我拿著他們今天的點選單看著上面的封面色,笑了,“我本來今天也編了只橙色絨球,”“崢嶸歲月下的曼妙血跡,”男孩兒低聲說,淡淡微笑著,我一下子睜大了眼,“枷葉,你也看過《嘉卡》?”

興奮啊,我從小痴迷Almodoro的電影就是從《嘉卡》開始的,裡面畫面或朦朧,或豔麗,或深邃的橙色,養眼極了。呵呵,我很小就對色彩非常敏感。

“看過一點兒,英國人很欣賞Almodoro,我們在藝術課上看過他一些片子,”“《迴歸》?《高跟鞋》?還有還有,《對她說》,都看過?”我興奮地象個孩子,抓住他的手,眼睛蹭亮,“哪看過那麼多,都是片段——”男孩兒被我莫名激動的情緒搞的有些不知所措,澀澀地只皺眉頭。我還抓著他的手,突然呵呵笑起來,滿足地彎開唇,鬆開手,窩進沙發看著對面的男孩,“真好,終於找到個知己了,”多少年了,沒有人和我一樣喜歡Almodoro,他們都說太花哨。

“我也沒看多少,”男孩兒還在澄清。這時候的他,清亮的眼睛裡沒有了那份冷漠與戒備,這才是個17歲的孩子不是嗎?心情又亮了些,豪爽地把選單按在他面前,“想吃什麼只管點,我們是知己,”男孩兒蹙著眉頭,又象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奇妙地,此時,我對這個男孩兒心中湧起強烈的親切感:我們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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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也許對色彩的敏感這是我們家族的遺傳。枷葉對色彩的瞭解也很有意思,“藍色在西方國家往往代表著隱秘的激情,它就象一個事物的兩極,既純淨,象水,象天空,又充滿了壓制的慾望。紅,是那種咬牙切齒的直白,是最淺層的表達,真正內心深處的掙扎,應該還是最深邃的藍,邊緣的顏色,”男孩兒淡淡地說,透著一股纖細憂鬱的情緒,“那你喜歡藍色?”我撐著腦袋咬著吸管問他,他搖搖頭,手裡優雅地切著牛排,“紅色,事情還是坦蕩些好,”我滿意地看著他,這個孩子越來越對胃口了,“我喜歡綠色,”我拿起刀叉愉悅地也開始切牛排,他連口味都和我很接近,能接受芥末牛排。剛才我推薦他吃時,他沒有象其他人那樣馬上拒絕。油炸的香味在面前隱約可聞,他切下一塊兒,嚼了一口,“很香,”可還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流了下來,“哈,過癮,”他那樣子可愛極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可又想吃———很多和我一塊兒來的朋友我都推薦過這裡的芥末牛排,包括飛楊,沒一個感興趣的,我卻喜歡這獨特的滋味,當略帶鹹味的眼淚從臉上流下來的瞬間,彷彿有種大哭一場的快感,爽!

“它不象藍色的大海和天空遙不可及,也不象跳動的火焰淋漓的鮮血觸目驚心,綠色是最平凡的一種顏色,意味著隨處可見和生生不息,”我嗆地梭梭神,卻還要堅持說完,男孩兒看著我微笑,“Almodoro喜歡用綠色來暗喻社會邊緣人在陽光下努力汲取芬芳,他也許想說,在這個瘋狂而混亂的世界,其實每個人都只是為了活著,更精彩的活著,”我望著他,彎起唇,然後,垂下眼:這孩子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是啊,更精彩的活著,我喜歡綠色,我欣賞Almodoro,正因為如此,我總想,綠色就是生機,死,往往並不意味著結束,和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一樣,故事才剛剛開始,某些生命死去,某些生命活著。

崇枷葉,也許,這是上天賜給我的另一葉鮮活的靈魂。抬眼看向嫻靜吃著牛排的男孩兒,我幸福地彎開唇。

這頓晚餐吃的很愉快,他話不多,卻能看出這個孩子很有思想,而且,纖細敏感。淺笑,低首,眉宇間隱含的機靈、淡定,都有揮之不去的貴族之氣。看來這個孩子從小受到非常好非常好的教育。

“你上次一眼就看出我受的槍傷,而且包紮的動作那麼熟練,你也喜歡玩槍?”我問他。男孩兒手插在荷包裡走在我身邊,卻明顯皺了下眉,沒做聲,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麼問很唐突,他是什麼家世?崇家的孩子怎麼可能沒學過自我保護?槍,是他們防身的,不是玩兒的。我有些尷尬地輕輕呼了口氣,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他望去,卻,餘光———我愣了下,好象後面有個人跟著我們。我明明看見一道身影望見我回頭閃到那個院落後,“怎麼了,”男孩兒疑惑地望著我眯著眼嚴肅的盯著黑暗處,手還拉著他的胳膊,我盯著那個院落看了會兒,又看了看男孩兒,搖搖頭,“沒事兒,”拉著他胳膊的手沒有鬆開,再沒有說話直往前走。其間,我幾次無意回頭,都沒有什麼可疑之處,難道,剛才是我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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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葉,”男孩兒進屋前,我在門前叫住他。他疑惑的望著我,我看著他會兒,微笑,還是沒有說出口,“早點休息吧,明天我開車送你去上學,”他點點頭,關上門。

門外,我吐了口氣:我本想囑咐他要小心。不管剛才我是否眼花,也不管如果後面真有人跟著那是什麼目的,我都要保護好這個孩子。他的家世太複雜。

轉身,我正準備回房——“唐小庭,你在羅馬都幹了些什麼?!”

突然,書房裡傳出一道怒不可竭的聲音,緊接著,書房的門開啟,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是唐小庭,他站在門口低著頭,可能感覺到有人在看著他,抬起了頭,逆著光,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望著我會兒,然後,轉頭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我走過去,書房的門虛掩著,我推開門———暈黃的燈疏放著孱弱的光線,唐步庭疲倦地支著額頭坐在書桌旁的沙發上,“庭叔,”我輕輕喚了聲,他緩緩睜開眼,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那樣的眼睛,那樣疲憊,那樣傷感————“庭叔,”走過去,我蜷縮在他的腿旁,臉龐輕輕摩挲著他的膝蓋。他這樣,讓我很難過。

是的,我永遠是他的小女孩兒。他養育了我十多年,再任性,再想獨立,情感上,我始終依賴著他。每個人,不管他的外在表現有多麼堅強,內心深處一定都有最後那層壁壘,這個男人就是我的那層壁壘。他能讓我浮躁的心踏實。

我知道,這個男人是多少人的夢想,他的成就,他的教養,他一切美麗智慧的外在,可我看到的只是無比脆弱的內心和,對我豐厚的寵愛。

30歲過後的男人,往往沒有了以前的激情。他們變得穩重、波瀾不興,也許這就是“成熟”。但是,在他們“成熟”的背後有一種淡淡的冷漠,不知他們打定主意是要拋棄這個世界,還是拋棄自己的一部分。你說不出他們具體為什麼而傷痛,但你能肯定地知道他們被很深很重地挫傷過。時間在30歲後的男人那裡表現得象個魔術師,轉眼之間就判若兩人。

或許年輕時的唐步庭曾經有多麼意氣風發,可是,我成年後的記憶裡,他一直是淡淡憂鬱著,我看得懂他。

樹欲靜而風不止。“夢想與光榮”,說淺了,是男人在世界上證明自己的功名利祿,說深了,是生命對自己的要求。可,回到小橋流水平常人家,那並不能求得安寧。

“庭叔,你曾經告訴我,碰到難事兒時,可以用拋硬幣來解決,”我微笑著抬起頭,望著他,希望抹去他倦傷的情緒,“雁子,”他撫上我的臉龐,拇指摩挲著我的唇,搖搖頭,“那是遊戲,當命運需要以拋硬幣來決定時——”他突然淡淡笑開,俯身抱起我,唇抵住我的額角,“也許,那句話說的對,上帝會把我們身邊最好的東西拿走,以提醒我們得到的太多,是要學會放棄,要放棄一些——-”喃喃著的,是一個男人全部的心緒,卻,不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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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楊,還是你們舒服,以後就盡等著坐辦公室吧,”“哪兒舒服,現在還不是每天外面跑,”“那不就一年。聽說市局的待遇好的不得了,嘖,看咱們雁子才去多長時間,養得多水靈,”“哧,她呀,”飛楊無聊地瞟我一眼,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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