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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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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手指很漂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有種堅忍淡定的氣質。我在想,這些孩子,老天給了他們精緻的皮囊,殘缺的心靈,是有用意的吧,他期待他們在這個世間扮演怎樣的角色?

是的,塵世沒有絕對的完美,他們還沒有徹底地沉淪,我期望的良心在他們身上還是有跡可尋的。我看到了希望。

他見我一直望著他,扭過頭看著我,此時,他帶著我走在他們學院幽長的林蔭大道上,“你來找我是為了崇枷葉吧,”我望著他,沒躲避,點點頭,“單博,枷葉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你們,就放過他吧,”我期期地望著他,哪怕是一個口頭的承諾也會讓我安心,他微笑著扶上我的額角,將我頰邊的碎髮捋在耳後,“雁子,知道我們為什麼那樣對待李承椏嗎,因為,他越矩了。你非要受到點教訓才知道不該離開我們。至於崇枷葉——-”“枷葉怎麼了?他不會!他還只是個孩子,我回來了,我不會——-”這樣說是艱難的,這樣說,意味著我在妥協,我在可憐的妥協!這讓我難堪,可我依然哀慼地望著他,為了枷葉————“雁子,別把我們想的那麼壞,也別把有些人想的那麼好,我們讓你傷心,可是沒有掩飾。就怕有人在你背後捅刀子——-”他真誠地捧著我的臉頰說,象個諄諄告誡的兄長,我難過地扭過頭,“不會,枷葉不會,他還那麼小——-”他沒有再作聲,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後,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拖的老長,“回去吧,不用擔心,上外附中我們已經關照過,他會受到很好的照顧。”走出校門時,我聽見他說。

心,並沒有平靜。他們當然有能力關照任何地方,就怕能關照也能毀滅。

68

飛楊睨了眼窗臺,我順眼望去:平靜的青藍缽裡躺著一束慵懶的藍色花團,一眼,就彷彿能掏空人的靈魂。它的藍,是寂寞如雪的嫵媚,象一絲厭厭紅塵的倦意,它的美,是悽豔繾倦的麗色,是一襲風鬢霧鬢的迤儷。

“什麼花,”皺起眉頭移開視線,口氣中有淡淡的厭惡。雖美,可我聞不慣那味兒。

“紫金剛,”飛楊只盯著我,彷彿在探究什麼,“你盯著我幹嘛,”我瞪他一眼,心浮氣躁地把給他帶來的飯盒塞進他懷裡。

“你不喜歡這花?它是印度藍睡蓮的變種,看它的花藍中透紅——-”“不喜歡。嘖,你吃不吃,”我是真討厭著這味兒,非常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奇怪的是,飛楊竟然沒有發火。他只是平靜地開啟飯盒,我卻甚至不依不饒,皺著眉頭在床邊坐了會兒,起身,過去拿起那青藍缽,“放走廊一會兒好嗎,我真聞不得這味兒,”飛楊瞟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沒作聲,我直接拿了出去甩在門角放著,又轉回來,把病房所有的窗戶大開,雙手環胸,人靠在窗邊使勁吸了幾口氣。好半天,那陣煩躁才壓下去。我想,也許這花兒味讓我想起那酒吧,感覺不好。

直到平靜了,我才走向飛楊,雙手按在床邊,望著他討好地微笑,“好吃嗎,”魚翅咧。飛楊嘴挑著,他現在又病著,他想吃什麼我給他買什麼,“還是不地道,”他筷子在裡面挑著,還挑剔地不得了的樣兒,我坐在床邊嗤笑,“象你吃過多少一樣,還不地道——-”“那當然,他原來吃———恩,吃魚翅時就喜歡觀察每個人吃魚翅時的不同反應,有人小心翼翼端著那個碗,仔細吃到一口不剩;有人故作不在意狀,卻剛好趕在魚翅微涼前食用,碗中又恰到好處地留下三分之一;有人讚不絕口;有人嫌惡地推到一邊————反正,反應林林總總,但少見有人用平常心,”他漫不經心地,象在說多大的道理。我卻聽著他之前的打梗,眯起眼,“他是誰?”

“嘖,就是一些有錢吃魚翅的人,”他到不耐煩了,我橫著他,“飛楊,你是有事瞞著我,”“哎呀,什麼,去把我的紫金剛拿進來!那麼貴的花兒放外面丟了怎麼辦,去拿進來!”他象氣得不得了,甚至用腳踢我屁股,我也氣不過,一下子站起來,衝出去拿起外面的青藍缽,進來就丟進他懷裡,缽裡的水都濺在他身上,“給你,給你,誰稀罕這噁心的破花!”奪過他手裡的飯盒,拽過包,就恨恨地走了出去。

聽見飛楊在身後重重“哼”了聲。我看都不想看他,甩門走了。

69

手裡的飯盒裡還有半碗魚翅,我抱著坐在醫院門前的臺階上,又生氣又委屈:我對他那麼好,那麼好,他敢跟我玩小秘密了?

突然又覺得這麼想很荒謬,你還不是很多事情都沒告訴他,他憑什麼要什麼都告訴你?

可是我是他的————他的什麼?

腦子裡突然一陣刺通,好象張口就要說出來,可硬生生又給塞了回去,都是那個鬼花味兒害的,我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它讓我聞著心浮氣躁,腦子裡象貓抓一樣難受極了,天吶,原來內心深處我是如此厭惡在上海酒吧裡的那段兒啊————雙手難受地扒過腦袋,我難過地想,這樣彆扭的雁子真不象唐北雁,她不會和飛楊這樣慪氣,飛楊還在生病————落寞地大口大口包住剩下的半碗魚翅。飛楊不會吃了,他生氣的時候,什麼都不會吃。

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那裡,望著眼前往來匆忙的人群,一股悲然的苦澀油然而起。一隻鴿子從屋簷飛落下來,在沙礫上咕咕地信步啄食,我能有它的自由與怡然嗎?

“啊,搶劫!”突然,前方一陣慌心的叫喊,我立刻抬頭!

只見醫院門前的人行道上,一個女孩兒正被一個男人一手拐住脖子,一手用力拉扯著上面的項鍊,女孩兒痛苦的皺著眉頭,想要叫出來,可是因為被掐著又叫不出來,可悲的是,人行往來的道路上,竟然全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行人,他們或膽怯,或冷漠,或驚駭,無一出與援手,因為,路旁停著一輛黑色摩托,上面的那人腰間別著把長刀————這是夥真正的亡命之徒!我是警察,不能眼睜睜看著————竟然看到的下一刻,我已經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你們放開她!”

上去用力抓住男人的胳膊,男人一鬆手,卻———明晃晃間,原來他手裡有一把匕首,我驚駭地睜大雙眼!————眼睜睜見鋒刃狠狠捅進我的腹部——“啊!”

“雁子!!”

女孩兒的尖叫,行人的驚呼,還有————我好象聽見了————枷葉————翩然如破繭的彩蝶,靈魂的力量在身軀中分解開來:一部分象恆星的能量拋射而去,但更多的則是凝聚在一起,陷入身體的深淵。四肢———緊繃的弓弦,此刻也驟然鬆弛。雜亂的意識無法自控————瘋狂地湧出,可我依然竭力維持著一絲難得地清醒,我知道,自己正被人們匆忙推進手術室,我知道,各種儀器已經插在我的身體各個部位。真想笑一下:幸虧我在醫院門前出的事,多方便————“她的血型太少見,屬於B型RH陰性,你的不是,這種血型很稀有,非要找到她的直系親屬!”

“怎麼不行?!我是她的侄子,我們有血緣——-”是枷葉,他的聲音已經慌亂地———我多想睜開眼看看他——“有血緣也不見得就————你確實不是——-”耳畔的聲音已經漸漸模糊,“用我的吧,肯定可以,”渺遠地,一如始終的倔強————飛楊————“你憑什麼就肯定可以,你和她——-”枷葉的聲音非常尖銳,“我是她的孿生弟弟。”

被黑暗徹底淹沒,靈魂深處最後深嵌著飛揚沉沉的聲音,沉沉的,沉沉的————

70

“小女孩對揮鍬動土的德國兵說:劊子手叔叔請把我埋得淺一點你埋得太深了明天我媽媽就找不到我了”“飛煬本身就意味著淳樸天成的純真年代,你看她的眼睛,和詩一樣,只有神性,”“是的,當孩子們在災難來臨的時候,他們對人性、對世界的絕美憧憬是永恆不滅的。這孩子眼睛裡的神采正說明著這一點,所以她是飾演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對,我們已經找遍了全世界,三萬多個孩子啊,只有飛煬是我們想要的——-”“她沒心沒肺,是個天生的混蛋,”“和先生!你怎麼這樣說你的妹妹,她才五歲!”

“五歲?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嗎,生下來四年都是個啞巴,來到人世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可以搞死一位老奶奶,你們說她有神性,呵,是有,一開口就搭上一條人命,”“這——-”“不信?去東京成木家問問,他們家老夫人怎麼死的,或者,只說‘和飛煬’三個字就夠了———要不要現在就打電話問問?”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和先生我們不知道您是———我們冒犯小小姐了,對不起——-”“沒事兒,我們家飛煬你們讓她去演什麼都可以,只是,我們就擔心她又害人——-”“和先生,您這樣說我們實在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真的不知道她是——-”腦海悠旋延綿的“對不起”逐漸清晰起來,我緩緩睜開了眼。

嗅覺雖然還很遲鈍,可滿眼刺目的白依然能讓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消毒水兒味道。我眨了眨眼確信自己還活著。

“雁子,醒了,”輕輕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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