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
2018年8月25日,中元節
逃離蓬萊整整一年之後,姜杏經常在夢裡回到那個殘酷詭異的地方。
二等座朱澤昊持著鋼刀抵住胡人疾砍而下的鋼斧,新人們四散奔逃,只有受了重傷的周丹寧躺在原地。
雙腳不知怎麼離開地面,姜杏奇怪地望著四周,才明白自己被敵人生擒活捉了:滿身甲冑的胡人武士盯著她獰笑,嘴巴里傳來腥臭味道,黑黝黝的狼牙棒掛著新鮮血肉。
他會不會吃掉我?
姜杏絕望地哭起來,眼淚一顆顆落在塵埃,哆裡哆嗦像風中落葉。
角落裡不敢靠近的毛呢裙喊著她的名字,遠處馬蹄聲響,一匹黑馬朝著自己疾奔如電:那是位高大健壯的男生,整個人被橙紅光芒籠罩著,手中提著雪亮寶刀。
是福哥,他來救我了,即使在睡夢中,姜杏依然美滋滋的。
只見沈百福腦袋被裹得像個粽子,手底下可一點沒含糊,雙手握緊寶刀發力疾劈,於是那個胡人武士、狼牙棒和盔甲被硬生生砍成六截,漫天血汙濺到她滿身滿臉。
其實沈百福並不總是這麼兇暴,比如他自己的鬼門關。
烏羽藤黃短劍、彷彿純銀鑄就的珀伽索斯羽毛、兩把漆黑團扇似的大天狗本命翎羽,堅韌而沒有盡頭的蛛絲皮袋、能在水下發光的螢火蟲香囊、能傷害陰魂惡鬼的墨羽箭、威震群妖的《金剛經》……睡夢中的姜杏還記得當時的震撼驚喜,可這不是全部:沈百福解開衣裳,從胸口摘下一面護心鏡遞過來——
熱乎乎的帶著福哥體溫。
姜杏臉上發熱,忽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望著天花板開始唉聲嘆氣:去年迴歸之後,無數次救過她性命的寶貝統統還給沈百福,只留下幾塊鵝卵石。
唉,要是我自己的就好了……哎,這是哪裡?
難道是什麼靈異任務?
姜杏一躍而起,看到臥在身旁的那隻銀光閃閃的河童小妖怪才踏實下來,仔細打量這間陌生臥室:明明是柏寒和梁瑀生在京都的住宅嘛!拉開窗簾,果然是頗為寬敞的日式傳統庭院,設計得相當雅緻:兩側擺著搖椅茶几,角落有處小小水潭,櫻花樹和楓樹伸到窗前的枝條正隨風輕輕搖擺。
看看時間才凌晨三點,她嘀咕著“芥川虎,今晚你就能回來了,開不開心?”
龜殼朝天的小妖怪睡得正香,她也翻個身繼續睡了。
姜杏又做夢了,第十三場任務“噬人樹”。
樹幹冒出數百張猙獰面孔,數百張血淋淋嘴巴大張著,牙齒在月光下格外陰森,覆蓋了大半個庭院的鬼樹活過來了。
每根枝條都如同一隻靈巧手臂,抓到活物便死死纏住,她眼瞧著兩名新人被硬生生拖到樹幹,隨後被啃成骷髏架子,兩人面孔也從樹幹上浮現出來。
一時大意的二等座隊長也被抓住,三名隊員兵荒馬亂去救;她拔出烏羽短劍想去幫忙,卻被偷偷潛來的另一根樹枝纏住胳膊,短劍也使不上力——完了!
剛剛被拖出數米,一位彪悍青年猛虎下山似的攔在當前,手起刀落將樹枝砍成幾截。
剛剛鬆了口氣,又有三根樹枝一擁而上,把她和李彪捆得結結實實。
那場任務真可怕,卻怎麼也比不過鬼門關。
選址在亂墳場、四角鋼筋刺穿數具屍首、牆裡封著三個活人——吞噬掉十多條性命之後,大廈徹底墮入鬼蜮,無數青白陰魂從門窗中穿出手臂:“來啊,快來啊。”
天快亮了,必須闖進去才行。
護心鏡和《金剛經》給了姜杏無窮勇氣,銀光閃閃的芥川虎揮動羽毛一飛沖天;頸中掛著羅漢像護身符、揮舞藤黃短劍的李彪怒雷般大喝一聲,跟隨著他的守護神一頭撞開大門,自己和隊友們緊隨其後……
我們出來了,活著出來了。
驚醒過來的姜杏胸口不停起伏,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天邊濛濛發亮,芥川虎在睡夢中無聲無息消失了,她拎起枕邊手機。
蓬萊群很熱鬧,乘客們紛紛表示今晚好好陪陪自己的守護神,又攛掇沈百福“明年出來聚聚”。
福哥佛珠真的沒變化麼?
其實姜杏也不太信,不過他不會騙我們的嘛。
點開沈百福微信頭像,最新的朋友圈依然停留在洞庭湖日出,聽說他們下到湖底發現遠古巴蛇,我要是也跟著就好了。
翻開聊天記錄,自己說中元節要到京都陪芥川虎;沈百福便說:小柏今年要去西藏,梁瑀生也在西安,你要是不想住酒店,可以借住兩天。
於是自己真的住了進來。
嘿嘿,福哥還是關心我的嘛,姜杏美滋滋的,可惜翻翻聊天記錄又洩了氣:自己時時找他說話,什麼三十年前的《龍貓》舊電影好好看,情人節有男生表白、我好討厭室友,福哥卻只像個好朋友、最多充當大哥哥角色,連玩笑也沒開過半句。
他好像不喜歡我?
管他呢,我喜歡他就行。
姜杏這麼鼓勵自己,開始計劃從京都帶什麼回去當禮物,禮多人不怪嘛。
京都最有名的大福、清水寺御守,還有什麼來著?
手機微微震動,仔細一瞧多了幾條新微信,這麼早?
原來是李彪,叮囑她注意安全,要是不著急離開京都,今晚一過他便趕來會合。
誰要你來嘛?
她皺著眉頭,賭氣把手機丟在床鋪上。
短短一年時光,李彪對她的愛慕像清晨明媚陽光,藏也藏不住。
他不是不好,我也很喜歡他,可是還有福哥啊——福哥救過我的命,可,可,沒有李彪的話我也活不到現在。
心思百轉千回,姜杏沮喪地翻了個身,忽發奇想:要是福哥和李彪合成一個人就好了,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這念頭一出便大為後悔,對人家兩個也太不公平。
算了算了,幹嘛這麼杞人憂天?
也許明年這個時候,事情就不一樣了。
姜杏畢竟只是個21歲的年輕女生,很快把煩惱憂愁拋到腦後,開始憧憬和芥川虎重聚的時光。
等到夜幕降臨,渾身青綠、揹著烏龜殼的小河童果真出現在面前,姜杏歡天喜地摟著它使勁親了兩口,銅鑼燒、紅豆餅、草莓大福之類一股腦兒往它尖尖嘴巴里塞:“很好吃的,芥川虎,你多吃點。”
在地面蹦了七、八下又打了幾個滾兒,圍著庭院奔跑的時候不停把烏龜殼蹭到院牆上,最後才撲到姜杏懷裡——芥川虎興高采烈地喊:“姜杏,我好餓,我好想你”
大堆糕餅還沒下肚,熱騰騰的拉麵炸雞壽司蛋包飯壽喜燒又端到面前;足足一年沒吃到東西的緣故,芥川虎顯然餓得很了,風捲殘雲般吃個不停。
蓬萊群裡熱鬧非凡,不少人喜氣洋洋,福哥卻沒動靜。
試著發信息過去,遲遲沒有回覆,難道關機了?
李彪又是幾條資訊:哈哈,我陪關大哥出門了,到處走走。
關大哥是他的守護神,一位鬱郁而亡的建築師,威力比不上芥川虎卻也不算弱。
把手機塞入口袋,姜杏靈機一動:“芥川虎芥川虎,你說,福哥好還是阿彪好?”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難度,尖尖鳥嘴塞滿壽喜燒的小河童想也不想便答:“阿彪!”
咦?
姜杏驚奇地睜大眼睛,“你不喜歡福哥嗎?
人家和柏寒救過你啊,給你吃過藥的!”
青蛙似的小妖怪呆住了,用力點點頭,滿頭醒目紅髮和頭頂堆滿淺坑的大堆鵝卵石齊齊擺動:“喜歡福哥,還喜歡阿彪,還有關大哥;姜杏姜杏,還想吃藥。”
好吧好吧,你和阿彪更熟嘛,姜杏嘆口氣,端著大杯菊花茶和鮮果汁朝往它頭頂淺坑倒,芥川虎高興地咯咯笑,又吵著“找月童,我想他。”
“你們經常在一起玩嘛,中元節一年只有一次。
不是商量好,月童和筆帖式去故宮,你來京都嗎?”
姜杏捏捏它失望的小臉,看看手錶:“多吃點東西,我去換衣裳。”
傍晚九點的時候,消滅堆積如山美食的芥川虎興致勃勃滿院亂跑。
擁有身體的感覺和每晚魂魄情形完全不同,小河童興奮地打幾個滾兒,拎起兩把漆黑團扇就朝天空飛去,卻被姜杏揪住了——“傻瓜,被別人看到就糟糕了。”
黑衣裳、長手套遮住青綠面板,再戴上帶著紗巾的,尖尖鳥嘴算是遮住了,黑斗篷完美覆蓋烏龜殼和紅髮,姜杏退後幾步打量著小河童,滿意地拍拍手掌:“我厲害吧?”
COSPLAY在日本太普遍了,她自己也裝扮成古裝女妖造型,握著芥川虎手掌出了門,不忘叮囑:“你別說話,什麼都有我搞定,真有人來查你就快點跑,千萬別飛啊。
芥川虎,這是柏寒梁瑀生的家,你喜歡嗎?
我們也在京都買處房子好不好?”
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芥川虎點頭如小雞啄米:“喜歡,買房子,月童也來。”
兩個小時前,柏寒就接到遠在西安的梁瑀生電話了,聽起來他很興奮:“小樹,前輩帶我到當年居住之地了。”
數千年前柳生十一郎和三叔潛修劍道的住所啊,柏寒心馳神往,恨不得也在他身旁才好,不過得陪大黑嘛。
梁瑀生笑起來,“一會還要尋訪兩位鑄劍前輩的居所,你那兩把劍就出自那裡,下月跟我也來西安走走,就當還願了。
你自己小心些,別迷路。”
迷路有什麼可怕?
身在西藏那曲偏遠山區的柏寒不以為意,胡亂應了幾聲。
渾身黑衣勁裝、趁手武器一應俱全,掂掂揹包,大聲打個招呼;幾秒鐘之後,在附近飛奔的大黑狗便衝到身前。
利索地爬上去,用繩索在大黑狗頸圈做出兩個把手,凝目細瞧:龐大身軀周圍籠罩著淡淡迷霧,柏寒這才放下心來:“大黑,GOGOGO~”
好像乘坐過山車。
被皚皚白雪覆蓋的草地、稀疏樹木和石塊飛速朝後掠去,迎面是巍峨不可撼動的雪山,柏寒心胸開闊,張口呼吸著凜冽冰冷的空氣。
頭頂兩團黑影疾撲而下,一前一後停在狗背上。
柏寒摸摸它倆:“新本事好厲害。”
迷霧是它倆的傑作。
吞噬巴蛇雙目後,兩條小龍越發活潑,每天都要飛翔玩耍。
柏寒生氣地不準,把“被發現抓住當小白鼠”掛在嘴邊,卻發覺它倆古怪得很:有時明明就在面前,卻忽然沒了蹤影。
拉著梁瑀生仔細研究一番,原來是它倆噴吐出來的蜃霧搞鬼,能折射光線還能阻擋普通人目光,手機攝像機也只能拍到模糊一團,便由著它倆去了。
“大黑,是你祖先戰鬥過的地方吧?
我在青木原樹海看到過的。”
去年年初來到西藏,守護神狀態的大黑狗大為興奮,幾次跑的沒了蹤影,也不知嚇到別人沒有。
大黑狗點點頭,載著她像團黑旋風式的四腳生風朝著雪山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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