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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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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冬末榜山的古鎮煙雲四起,芭蕉葉寬大,渲染著有種前世與今生的恍惚。

    風低低地拂著,霍沅用院子裡的水龍頭洗了手,再拿自帶的手帕擦乾,一轉身,但見遠處的那人走在醬壇之間,自繡紋素淡的袖口伸出手來,骨節被顯得尤其蒼白,再看他掀開一隻壇蓋,用瓷碗盛了些醬菜。

    霍沅走過去,接過碗提起筷子淺嘗一口,才笑著說道:“你真不打算將醬菜推出去?”

    “她喜歡吃。”

    自家的小侄子說著,仔細地蓋好了醬壇蓋,“之前釀的都要留給沫沫,至於新釀的醬菜裡,我刻意少放了一味調料,已經在店裡賣了。”

    風吹起衣襬,帶起頭頂老槭樹繁茂的葉片,沙沙的有聲,整整齊齊的醬壇座落,霍沅眺望,側過身望著南面數重黑瓦院牆,摩挲起碗沿,勾起嘴角語氣悠長:“你二嬸一早就在忙碌,說你媳婦特別愛吃她做的甜糕,上次就吃了好幾個……”回頭一看,對上那雙陰黑的眸,裹藏著劇烈的死氣將他凝視著。

    叔侄二人身高毫米不差,最大的差別是霍沅看似氣色閒然,感情未達眼底,寒意凜冽地鋪天密壓而下。

    讓姝姝為他人繁忙,是他向來接受不了的。

    許初年先動,擦過他走向外面,渾身沉墜的陰戾之氣亦不居下風:“老醬菜我可以給你帶一點走,以後也不需要你們帶任何東西過來,沫沫要的,只有我能做。”

    吉時要到,成親的堂屋裡一切就緒,新娘被紅巾蒙蓋,所到之處便需拋灑穀子豆子,以辟邪求得平安。

    林姝姝一手扶著新娘,一手挎著簸箕,撈出谷豆拋灑在新娘周身,到了堂屋前,新郎也換好了喜袍,穩穩地接過新娘的手,稍餘陰霾的面色在這瞬初霽一般消散,目光不曾落到任何一處,極溫柔地望著他的新娘,轉身背起她,跨過燒好的炭爐,行至屋子裡才放下,緊扣住她的小手。

    香案上煙霧繚繞,徐徐地拂過靈位牌,紅燭灩灩微晃,則照著靈位牌上正中間的正楷兩字——

    “霍戚”。

    而林姝姝,老遠的看清了阿沅在盯著那靈位,原來含帶弧度的唇角無聲抿緊,五官深邃了幾度,有淡淡的暗影浮現,直到新娘被接過,自己也被熟悉的氣息箍入懷抱,她脫口而出:“阿沅,你怎麼了?”低低的柔聲落在他耳畔。

    彷彿敲起微震。

    霍沅初醒,摟得緊緊地低頭親了親,生怕她會消失一樣,貼在她臉側輕聲:“姝姝,來見過大哥。”

    他們結婚的時候,大哥已經不在了。

    林姝姝聞聲,看向香案上的靈位,關於阿沅大哥的事情她聽說的不多,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看了幾眼後便埋進丈夫的懷裡,撫上他的背輕拍拍。

    儀式鄭重,一步一步細緻地過,最後是夫妻對拜。

    在霍沅的指引聲中,兩位新人拜完起身,成親儀式就此禮成,新郎打橫抱起新娘子,拋下兩位長輩先行回房,直直地疾步走進內間去,天將黑未黑,滿目都是喜氣的紅,桌臺的紅燭也正燃燒著,小心地放新娘擱上床榻,再擠到她身邊,手臂纏抱住她,輕柔地撩開喜帕蓋頭。

    四目相對,蘇南沫驚怔的望著面前的臉孔,烏髮似玉,身著紅衣,被明亮的燭光環繞交映,簡直是燙在她心尖的硃砂,生生世世,炙熱灼人。

    而他長睫撲爍,間隙裡溢著痴氣,低眉吻過來:“沫沫……你再也不可能離開我了,對不對?”抑制不住地,呼吸有些顫,整隻毛團軟乎乎的又無盡留戀地黏膩上來,最後化成綿綿深迷。

    都這時候了,蘇南沫氣的很,上手捏他的腮:“說什麼呢,我一直都沒想過要離開你,阿年。”

    尾音一落,猛地被反撲。

    熱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唇上,隨著吻烙下又烙,濡著溼水塗上眼皮來,他輕輕喘著,不再動,緊貼她面板的呢喃聲微震,“沫沫……”含有剋制的躁意,蘇南沫眨了眨,發覺男人眼底黑凝,卻水汽瑩潤,有了一股可憐的錯覺。

    耳朵被他咬進嘴裡,癢的蘇南沫一瑟,聽那嗓音低沉:“那我想知道,我跟二叔走了以後,沫沫揹著我,跟外人說了什麼。”

    “……”

    “沫沫!”見她不答,耳邊的呢喃充滿委屈,啃著耳垂不禁懲罰性地含住大半耳朵咬起,酥的她頭皮一下綻麻,她控制不住地抽息,手勉強抵住他,心跳不穩:“……我跟二嬸說,我想生個龍鳳胎,當然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

    字字作一大兜冷水潑下,耳朵一涼,是他鬆開了嘴,抬頭溼狠地瞪著,在這幾日罕見的幾乎是目眥欲裂。

    “只能生一個,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百科上說懷兩個孩子很容易出現難產問題,所有資料上都這麼寫。”

    面色繃緊著死不妥協。

    女孩安然,耳朵麻麻的不再癢,不顧他的兇攬過他後頸湊上,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

    晚上留二叔二嬸吃了一頓飯,她本想再送送長輩,結果被阿年攔住,只送二叔出了門,他立刻將大門反鎖,帶她回房休息。

    夜靜到了極點,臨近春節,極遠有敲打銅鑼的響動和人的吶喊傳來,提防失火。

    帳子裡攏著月色薄光,許初年緊緊抱著女孩,一點皎潔的月霜照著他們。

    手機放在枕邊,當到了十二點時,它發出嘀的一聲輕響,他撐起身體,生怕擾醒了女孩,很輕地吻吻,坐到床畔給掖好被子,躡手躡腳下床,來到門外,寒氣襲身,黑暗裡他模糊的身形挺拔靜止。

    許初年回身看了一眼,帳子的縫隙露出女孩陷在棉被裡的曲線,小片月光點綴著,勾勒她耳下柔美的一道彎弧,才輕輕關上房門離開。

    他走出院子,沐著夜色悄無聲息探到另個院落,一片死寂。

    推開廂房的門,動作嫻熟地摸到門邊燈繩,咔的一聲,綻開的光線頓時點亮四周。

    眼簾裡有雪白的牆,梨木質嶄新的傢俱擺放有序,小學生專用的塑膠桌椅,以及卡通床被,甚至牆上還掛著老式木頭羽毛球拍。

    依稀的,晚霞穿透過玻璃窗瀰漫,橘黃的霞色裁下樹影嵌在牆和桌面上,疏影橫斜的靜謐。

    兩隻白嫩的腳丫懸在地板上晃悠著,拖鞋散落桌底,聽到開門聲,坐在桌前的小包子回過頭,眼角帶起雀躍的笑,就光著腳蹦跳著張開小胳膊撲來,抱住了他雙腿,大聲叫:“阿年哥哥!”他伸出手,修長的手臂在視野中卻是換成穿了校服的樣子,手指稚嫩,抱起了她。

    許初年抵上小包子的鼻頭,滿眼是她彎著眼露出白牙的笑。

    他慢慢地,不自覺也甜笑起來。

    昏暗中,他其實只是靜默地站在白熾燈下,虛虛摟著什麼,垂著乖順睫羽輕蹭著空氣,流露出寵溺且分外滿足的神態。

    然後,他輕聲說:“沫沫,哥哥回來了……”

    床榻不大,轉個身手砸到冰涼的枕巾,緞子的涼意沁進肌膚,襲入她夢裡閃過一絲清醒,便輾轉著驚醒了。

    身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帳子外透來月霜暗淡的光,蘇南沫摸了摸床單,亦是冰的,不由猛地坐起身,剎那從心底漫起莫大的恐慌,心急如焚的叫:“阿年!!”

    四周無邊無際的寒意,一波一波地向她覆來。

    她打了個寒噤,只胡亂地披上外套踩著拖鞋跑出門,睡褲是薄絲的,貼在身上更加的冷,繞過月洞門,當看見漆黑裡有一扇窗亮著白光,步子一頓,緊接著衝上去。

    門沒有關,滿屋子的陳設清楚無比地直撞擊視線。

    她的身子微微發抖,臉上的血色已經消失殆盡,一顆心差些從胸腔蹦出,呼吸間,氣管裡嗆入寒風抽起生疼。

    她跟阿年從小一直住在一間臥室,他們的臥室修過幾次,最初時,牆上就掛著木頭做的羽毛球拍,拍子是阿媽買來的,特別笨重,但她愛極了,經常拉著阿年在院子裡打羽毛球,甚至帶到外婆家去玩。

    眼前這拍子,除了嶄新,細節跟記憶裡的相差無幾,再是滿屋擺置,除了因為廂房面積造成的差別,傢俱之類也跟記憶裡的相符。

    最可怕的,是那隻連顏色都一樣的兒童桌。

    裹在大衣裡的身軀蜷縮在桌旁,靠著牆,落寞的形成一大團,那帽沿上的白毛貼著他下頷,白的跟他的膚色一樣,長睫低覆,緊緊地虛抱著,無聲息的,在她心底最柔軟處猝然地捅了一刀,割出的痛發狂湧上眼眶,嗓子生澀,偏偏喊不出。

    他的身子瑟瑟抽搐著,唇角顫動,在說著:“……地上冷,好冷,沫沫……要寫作業了……”

    蘇南沫雙眼通紅,極力地不讓自己哭,悄悄到男人身前,蹲下身抱住了她的阿年。

    天冷的刺骨,寒風撲打在窗上。

    懷中的人一動,有她的氣息引誘著,男人逐漸鬆軟,往前撲偎進她的懷裡偎的更緊,更緊,要將自己全塞進來,直到自己身上烘得發暖,終於失去所有力氣,纏上她的腰,柔軟的頭髮微微撒歡地磨著女孩下巴。

    一滴水墜進水泥地,洇開深暗痕跡。

    淚水沿著眼瞼滑落,蘇南沫咬著唇死死地抱緊他,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砸在手背,又落地濺開。

    她以為他好了,其實沒有。

    而下個月,就是他三十歲的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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