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他道：“站住，轉過來，你是何人？”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平淡且有耐心，是她所熟悉的溫潤，只是其中帶了絲倦怠和勞累。
如此一來，在這兒能夠遇見他，所以，那個吹笛之人是他了。
那他的笛聲又是為誰而鳴？
是為了自己嗎？宋未挽想著。
她的嘴角又浮現了自嘲的笑意：宋未挽，你想的太多了。
宋未挽此時正是一身的素白長裙，在月華的傾灑下，宛若一個下落凡間的仙女一樣。
見到眼前的人沒有轉身面對自己，喻君珩並沒有慍意，倒是，有了幾分疑惑。
究竟是何人？如此夜深，還在宮中行走？
於是乎，喻君珩沒有繼續追問，自行走到了宋未挽身前。
宋未挽緊緊地咬著唇瓣，她慌張，是事實。
她把頭垂得極低，讓人根本看不到她的相貌。
喻君珩已經站立到了宋未挽的身前，兩個人便這樣子僵持著，皆默契地沒有說話。
“你就這麼不願讓本殿下瞧見你的臉嗎？”喻君珩輕笑一聲開口，語氣甚是溫和。
“我……”宋未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頭不曾抬起，手中緊緊握著的燈籠開始顫動，心中在想，他是否還記得她的聲音嗎？
她寧願，他忘記了。
“民女該死，不該擾了殿下賞月的興致。”宋未挽“撲通”一聲跪地，繼續低著頭，故作將聲音沙啞道。
她的聲音中確是帶著張皇。
喻君珩見到眼前的人突然跪下，一開始有著驚愕，他輕聲笑了。
“起來吧，突然一下子下跪很痛吧？”他一邊溫和地說著，一邊居然伸出手將宋未挽扶了起來，“我並沒有怪罪於你。”
“……”宋未挽起身後，還是將頭埋得低低地，一言不發。
喻君珩就站在她的身前，他整整高出了宋未挽幾個頭來，兩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從僵持變成了默契。
“為何不說話？”喻君珩溫柔的目光流轉在眼前這個奇怪的女子身上，一襲白衣，似曾相識。
這讓他想起了當初在瀝河時出手相救的那個女子，那人也就是獨孤珂。
當時她就是一身白衣毫不猶豫地為他擋下一劍，現在，喻君珩還是對她心存愧疚。
宋未挽欲言又止，她道：“我……”
喻君珩的聲音很好聽，給人很溫暖的感覺，在這涼颼颼的秋夜更是讓人感覺到美好。
“你看起來好像很怕我？”
宋未挽始終沒有抬起頭，更談不上對上喻君珩的視線，她的眸光落在地上，道：“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只是一介草民，當然對你敬畏。”
是啊，現在的他和自己的距離是有多遙遠，她是知道的。
這句話，讓他好像有了啞然失笑的味道。
“你稱自己民女，想來便是今日宮中選秀的秀女了。”喻君珩問道，語氣放得很輕。
“回殿下，正是。”宋未挽咬了一口唇，此時，她的心感到自己居然想逃離。
驀然，少年居然一把執起了白衣女子的手。
宋未挽瞪大了原本便大的杏眸，倏地，自然而然地抬頭望向高出了自己幾截的少年，這下子，兩人的視線終於算是對上了。
宋未挽另一隻小手中的燈籠在那一刻驀然掉地，燈火在兩人對視的眸中一閃而過。
喻君珩在燈籠掉地之時，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在白衣女子大大的杏眸中看到了那一絲轉瞬即逝的慌亂和逃避。
宋未挽感受到了喻君珩眼中的那抹訝色，於是她立刻低下頭，將她柔若無骨，白皙光潔的小手往後一縮，但，還是被他緊緊的握住了，令她絲毫不可掙脫開他的大手。
“殿下——”宋未挽的聲音帶著一絲的顫意。
這，又是所謂的天意嗎？
選秀之時他沒有發現自己，而現如今，他和她難道又要有交集了嗎?
為什麼，上天總要這樣捉弄一個人?
她現在只求喻君珩趕緊放開她，這麼近的距離，沒來由的讓她往身後倒退而去。
曾經她沒有一絲忌憚地可以在他的懷中撒嬌，可如今她是沒有任何資格的對嗎?
畢竟，以後他是高高在上，無人能及的帝王。
而她，現在什麼也不是了。
何況，她傷害這個眼前人的，太多了。
“……你當真僅僅是入宮而來選秀的秀女？”喻君珩盯著她許久，才說出了這句話。
宋未挽明顯感受到了喻君珩的語氣驟變，變得很聲音，也罷，她知道，這是一種質問。
在此刻，喻君珩突然沒有一點兒憐香惜玉的情緒了，他的手拿捏著宋未挽的下頷，逼她將目光看向自己，讓他才可以仔細地看她的眼睛，太像了，太像了！
就是連喻君珩自己都不知道剛才自己的語音是有多寒冷，竟然和這深秋寒夜有的一比。
今日，風遲凌也這樣對她。可她當時感到的只有憤怒。
而現如今，將她的下頷捏的生疼的少年是喻君珩，她只覺得理所應當的，她沒有半句怨言。
她知道，喻君珩只怕是見到了剛才自己未變的眼睛，想起了那個自己——宋未挽，才會突然發怒，他恨她，果然是真的。
宋未挽忍著疼痛，在他極其用力的手中，費勁地點頭，算是預設。
喻君珩這才將她放下，鬆開了她的下頷，開始打量起了宋未挽的臉——無形面具。他的面色很明顯沒有了先前那一般溫和，語氣也沒有了先前的溫潤。
宋未挽她感受到了，卻也只可在心中泛苦。
他凝視了許久她的“臉”，而在這期間，宋未挽的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之上，偷卻沒有垂下。
“你可知你的眼睛，很像一個人。”許久後，他才徐徐嘆出聲，這是喻君珩開口的第一句話。
“回殿下，民女什麼也不知。”宋未挽聞言，心中早已泛起了一絲絲在盪漾翻滾的漣漪，在他的話中，宋未挽好像感受出了一份悲涼與思念之情。
宋未挽在心中努力地告訴自己，那是自己的錯覺。剛才他的憤怒，在預兆著，他很恨那個名為宋未挽的女人。
也就是，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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